默必須先提的是,電影的影像與文字的書寫顯然不同\而一直以來普遍性的看法是文字開放的空間遠大於影像的提供\默對這一點很是懷疑\畢竟只要將權柄交給導演,透過那些鏡頭的移轉,將想像力放入,就能感受到裡頭無止無限的哲思、美感、詩意\只要讓想像力悉數開展\那能意會到的東西,絕對不輸給小說\至少這部《香水》確實做到了這一點\因此默的建議是暫時先忘了原著是如何以文字塑造香氣吧…\讓影像帶領!

Tom Tykwer以獨特的敘事結構──電話高高拋起後,掉落,事件重新開始,不同的選擇導致不同的結果(近來則有《The Butterfly Effect》)\Franka Potente這位後來在各類強片都不乏其身影的女主角那鮮紅的頭髮與為了救愛人而奔跑的姿態,令人無法忘懷啊\還有導演自行創譜的快感般的音樂旋律,導編了德國不世出電影《Run Lola Run》的多年以後,這回搞上了徐四金超過二十年的德文經典《香水》。

一個謀殺者的故事\一個沒有任何味道的人試圖保留氣味讓自己擁有味道的覺道般的故事\對於愛與及被愛,對於在人世間的重要性,葛奴乙展開了尋找,運用他與生俱來的天賦:嗅覺\徐四金的小說本就有著高度原創性,經由書寫,帶領閱讀者穿透滿溢著各種味道的巴黎\而向來對自己作品一把抓的Tykwer,會如何處理藉由鼻子認識世界的鮮異線軸呢?\默一直好奇著。

導演運用旁白,彷彿正介紹著一代偉人般的口吻,開始從葛奴乙於腐臭的魚市誕生說起\強烈如細菌般的生命力哭喊著,於是意圖遺棄的生母旋即被吊死\此後,他的每一次離開都帶來了突兀的死亡,毫無例外\跟毀滅密不可分似的\多麼驚人而美妙的寓意啊…

Tykwer特寫小嬰孩鼻翼的翕動時,跳接著各種物品\這個手法一路貫串著本片,而醞釀出強大的說服力\葛奴乙對世界的認識都是來自於氣味\初次出貨到大市集時,導演大量的特寫主角嗅聞的動作且快速溶入其他東西的影像,同時,幽雅綿細的配樂響起,在在表徵著葛奴乙的好奇、探索\一步一步的,一點一滴的,逼近這個人物的天才能與存在意義\直到遇見第一個紅髮女子\鏡頭這時彷若一股微揚的風,局部拍攝著髮梢、肩膀、鎖骨、胸口、乳房、………緩緩、緩緩的流動,彷彿透過鏡頭正在摸索著女孩\最後被謀殺的路兒的追蹤也是(仍然是紅髮這一點顯然是種必要性的反溯),局部大特寫,頭髮的飄揚、肌膚的白嫩,宛若與風同行,快速穿透式的鏡頭移動,越過了山嶺、樹木、草皮等等,然後路兒的頭篷掀了開來,一襲亮紅頭髮揭了開來,畫面慢播:目標已經鎖定\Tykwer以視與聽的密切合流,創造出一種想像力完整而豐沛的鏡頭語言,促使觀眾的感官與銀幕極度貼近,讓嗅覺經驗重生於腦海。

葛奴乙不經意的致死第一個女孩時,一直悠揚不間斷的配樂猝然而止(整部片只有兩三個少數的點沒有音律)\其後,人物開始剝撕紅髮女孩的衣服,音樂再度隨之飄揚,而葛奴乙也不斷地嗅著那持續消散的芬香,甚至用手去撈取那快速飄飛的氣味,而導演也透過發白的屍體及女子僵硬的臉孔示意著\葛奴乙在此以後開啟了利用死亡尋找香氣國度的悟道之旅\重要性一如他發覺自己是個沒有任何味道的人,一個擁有超敏銳鼻子的王者本身卻無法擁有氣味\此後所有的謀殺最後都指向於重現最初那個女人的香氣,而終究不可得\消逝的香味就像是戀情遠離………

默不由的想起了愛過的女人的肉體的芬芳\髮際、頸子、嘴裡、腋下、陰部、足掌等等的氣味都淋漓透徹的征服著默\每一股都有著各自截然不同的香芳\使默甘願臣服,並獻上自己狂妄而哀傷的靈魂\那迷人之處,世界再大都容納不下\女體的香是決定性的壓倒性的無可匹敵的\默深信只有對女身的體氣有著極大貪戀的人才能發想得出這等驚絕異幻的情境。

葛奴乙的現身,常常是從幽暗中慢慢浮出的,光線只籠罩了一半(半人半魔的隱喻),那冷黑色調的形塑,棒翻了\而迷宮裏的嬉戲、捕捉,默還是無法剔除已故巨導Stanley Kubrick改編Stephen King《The Shining》的構圖印象,在這裡就表過不提了。

再說說,最後葛奴乙在廣場裡的君臨天下,似乎證明了他所渴求的注目與重要性\群體性交的戲劇化,也顯示出他的主宰能力\從女子屍體提煉出的香氣,魅惑著齊聲撻伐的群眾(更對比出其後這些人跪服的反差性),宗教信仰在這裡不堪一擊\葛奴乙對氣味的奴役遠勝於既有的,且更創立了獨一無二而不可反逆的新感官信仰\他造出了更強大的狂熱\然則就在此刻,突然的,在肉體都相互糾纏的背景裡,只有葛奴乙還是孑然一身,而紅髮女子的臉與身體在記憶裏遽地醒了過來\一如某種澈悟,他在腦海裡搜尋、重塑著那個最初的女子\於是他淚流\他開始懂得戀情就像香氣一樣,總是消逝了以後,才會曉得最美最好的時光已悄悄溜走\葛奴乙再也沒有繼續的理由\即便他是救世主,即便他擁有了最強的武器。

於是,這個足以用香水稱霸世界的王者回到腐臭之地\灌下整瓶女香,讓常人對他的愛與需索爆炸化到必須將他剝裂\被吃食的畫面就像是一種強暴\猶如他對女子們的行為\只是葛奴乙那銳氣的眼神與臉孔都不再具備生命力\他親手毀了自己唯一能夠愛人的機會,卻也透過謀殺創造了無敵的香氣和被需要性,最末仍舊葬身於自己天才橫溢的瘋狂之舉。

這邪惡如此美麗,充滿了強大的征服力,亦蘊含著自毀性。

追索與收集這類的主題(小說一定會想到符傲思的《蝴蝶春夢》),在許多如今異樣盛行的推理小說或驚悚片(通常是殺人狂類型)抑或AV片子裡光怪陸離的戀物癖都大有所在\而《香水》內裡所指涉的不僅僅是「物」(女體之味)的極致化,更是標示著愛戀、記憶、權力等等層級的深度尋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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