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親愛的花朵──



我審視著妳唯一留在我這兒的東西。它似乎也正回望著我,以最冰冷最銳利的姿態。花朵,妳是否還記得妳留下的是什麼嗎?



而花朵啊,人總之是會死的,最終。



這同時也意味著必然的失敗。



如果以必須擁有什麼作為不失敗(對等的是個人認可的成功或者一般性普世性的成就)的準則,那麼人類終究是失敗的。死亡,我們被囚禁的這個所謂人生的格局,最後,還是指向死亡。什麼都不會有。祇是失敗得有多徹底罷了。比起不可辨明的死亡,其他已知的價值,都顯得疲弱、蒼白、可笑。



唯獨,愛,不然。



我們的愛能夠凌駕時間鋒利的切口,以我們最高的完成度;我們的愛能夠穿行世間所有的破碎,以我們最純的濃烈;我們的愛能夠揭示、收攏那些殘缺的感受,以我們最細密的絮語;我們的愛能夠打造誰都無法掠奪的甜蜜,以最深邃的記憶;我們的愛能夠飛越重重的迷茫錯亂,以最真摯的靈魂;………



我們的愛,只剩下我孤獨地在裡頭流蕩,說著妳再也聽不見、聽不明白的我愛妳。妳關閉了一切迴路,將我推拒到了遙遠的星球上,成為冰冷人種,並一寸寸地在對妳的思念裡,死去。



確實,我們總是不斷地死去,然後又以別種形式,繼續復返。我們的靈肉,製造著各種微妙的毀滅,並且再生。不管是哪一種型態的興滅,都是被囊括在這種狀態裏,不是嗎,花朵?



如果擺在死亡之後的消滅被定義為失敗的,那麼最終我們是失敗的,無論我是否想念著妳、無論妳是否遺忘了我,都不會有任何改變,我們只是一直在失敗著。而我,接受著這樣的失敗、這樣的慘澹、這樣的生命。存在之所以可貴,不就正由於這種必然性的失敗嗎?在我們追逐成功之前,是否已懂得品嚐失敗?瞧不起失敗的人,又怎麼可能會成功?人根本不能從成功裏獲得什麼,只有失敗才行。不就是這樣的嗎?



失敗總是能給予我更多──比如妳,花朵。



奇蹟般的妳。



而是否妳已迷失?迷失在這個以為成功是可掌握的,是必然可以經由努力而獲取想要事物的巨大迷宮裡?迷失在這個若無其事地採信世界總會是光明的理所當然裡?在終究會到來的死亡與虛無之前,妳是否忽視了心底流竄的瘋狂與怒氣?以及無從逃離的悲哀?



也許妳迷失了,也許妳始終明白我們一直活在失敗之中,而無論如何,我們真該驕傲的,花朵。畢竟我們愛過、我們存在過。我們曾經透過愛這個形式,激撞出微小的光,在最深沉的幽黯底。我們曾經一起創造了幸福、一起摟抱著沉眠、一起飛翔過墜毀過。在絕望而灰暗的世界邊緣之上,我們用自己的意志建構了一個即便終究會消失仍舊無比張揚的美麗的世界中心。



以我們為中心的世界,無須呼喊。



我們應該驕傲的,因我們曾經或依然曉得正邁向失敗。



而花朵啊,親愛的花朵──



什麼時候開始,我總是不自覺地看著手機,希望聽到它唱起〈Self〉,讓妳並不特別偏愛的陳綺貞歌聲嘹亮,震撼所有幽黯,直達我孤獨的冰冷裡?什麼時候開始,我總是將MSN掛在線上,等待看見妳浮出水面,以進行科技最神奇的召喚,彷彿我們之間還有什麼更深的鍊結?什麼時候開始,我總是急急地書寫關於妳的一切,彷彿再不將記憶轉化成文字,就將徹底的遺失妳?



花朵,我愛妳。而這個妳,還是妳嗎?或者已經是為妳形造出來的幻影?這是虛構嗎?還是一種不自覺的墮落?或者在無可連結的疼痛之中,我勢必如此的遁逃?



我的靈魂乾渴,說不出話語。



妳是我天使的羽毛──



妳是我魔鬼的角──



我不該再依戀,親愛的。



花朵,我殘病的靈魂,已入膏肓。



這裡的獨白像是極力的想要挽回什麼。但其實時間是無可挽回的,妳我都曉得。我們在錯過。即使我承認讓妳離去是我的錯、承認我不該放開手,即使每一次的相遇都該無以復加地珍惜著,錯過的依然錯過,如同失敗,就像是銀河的老朽沿著時光切面滑落,那是難以抵禦的定律。我們的錯過,只是人生最終的失敗的一個環節。小小的奇蹟安靜地燃燒過,再重歸於虛無。就是這麼回事而已。



我握牢妳留給我、妳總是用它剖我最喜歡的蘋果餵我吃的刀鋒。我對準自己的心窩,緩慢地插了進去。血肉正在碎裂的聲音伴隨癲狂的疼痛感全面侵襲──我調整角度,用力扭轉。



然後,微笑。



花朵,接下來該發生的事,妳早就曉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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