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徐堰鈴導演、【莎士比亞的妹妹們劇團】(簡稱【莎妹劇團】,還好有這麼簡短的稱名,真慶幸)公演《約會》的場子裏,看見【創作社】立社十年紀念作的DM,那設計瞅來頗有瘋狂而陰暗的樂趣,當晚連結到兩廳院系統。默思量著,嗯哼,位子還不錯,都在前三排,挺好,就把〈〈夜夜夜麻三部曲〉〉的票一次全都搞定(前兩部《夜夜夜麻》、《驚異派對》在六一0連演,《倒數計時》在一一二五。祇是也未免間隔太久)。



凌晨一點二十分的場次,在信義Vieshow愉快地享受了《Ocean’s Thirteen》搖擺的調調跟默認定好萊塢最棒的演員Al Pacino堅實、猛厲如頭豹子的詮釋後,返家洗完澡躺在床上讓貓帝肆虐咬抓以留下鮮美而甜蜜的齒痕時都已經五點了,啊,理論上這「麻」的一天就在高速墜毀的睡眠裏開始了。



約莫正午十二點的時分,在彷彿還在滾落的不斷累積的大雪崩似的昏黑裡掙扎著,託江美琪不斷、不斷重複唱著的〈愛哭鬼〉的福,默終於醒來,壓掉了N95重複響鈴的功能。腦袋瓜裡睡意的碎片堆得像是有一人高的積雪,好不容易撥了點空隙出來,一點一滴的把自己的身體從那之中拔出來、找回來。怪了。這種要命的任務不是該由Tom Cruise來執行嗎?見鬼了,真的。



搞定刷牙、洗臉、煮espresso等等例行事務後,把自己卡在NB前,扳開螢幕,啟動電源,把思維裡流轉的東西鍵入,續完先前還沒完結的書寫。時間就算再怎麼烏龜,都還是在前進著。真的是一個失神,右下方的數字已來到13:10。貓帝的喵嗚則是不停地堆積在默的耳裡,形成一道厚厚的歉咎。真是各方面都很緊急的樣子。於是整個世界的兵荒馬亂都動員了似的。將東西裝進新聞台跟無名、讓身體跟水相親相愛地戰鬥了三分鐘、添貓餅乾跟水、挖掉結塊的貓砂以及偉大的貓帝之便、熄掉虛幻世界的魅惑平台MSN、選了Edwin Blue Trip刷色牛仔褲還有H-Boy白底摻黑上衣以及trippen鞋(還記得抹上鞋油)、隨意抓了三本書(《中魔的人們》、《沙丘魔堡》上卷、《手機》)、跨上車、發火、微雨中猛飆(居然沒真的衝進地獄去也還蠻不可思議的)。



到八德路三段的城市舞台,熙熙攘攘,後照鏡一瞥,後方無車,是My Way,二話不說,一個斜行穿刺,騎到另外一個方向的人行磚道上,關掉怒氣蒸騰的老豪邁,翻開車廂,只有一頂墨綠鴨舌帽,愕然一瞬(漁夫帽咧?被Ocean他們幹走了不成?七億美元夯不啷當就捐了,幹嘛也來搞默?),算了,決定原諒這個錯失,還是戴上,趕緊走下階梯,繳票,撇尿(話說不管是什麼時節,陰莖是一定還要拿來抖的),就座。



屁股還沒燒呢,《夜夜夜麻》就上演了。紀蔚然的劇本。導演:黎煥雄(在陳綺貞、楊乃文名列其中的《迷宮天使概念演唱會》裡記住的名字)。演員:楊淇、劉亮佐、徐華謙、Fa。



四個四年級(默的用語會是四世代)男子的焦慮、挫敗、不滿的匯集點。一開頭,意識般的神秘影像流竄,一名工人正拿著傢伙進行「空空空…」的鑿穿作業(卻什麼都沒有鑽出來),燈亮,楊淇撩人的穿起絲襪與黑色套裝;隨後演員們在幽懸的燈光與濃醉的音樂裡,出其不意的突兀的從舞台詭異的點現身(還有從魚缸邊點煙邊爬出來的,很妙),再一個一個站到舞台前端,以各自的姿勢還有器具,跟著工作人員將遮蓋在各種物品上的白布收疊好、沙發還從半空中吊下,彷彿導演正在展現一個荒誕處境的景以及人物的漸生成,印象式的,深深的卻又輕輕一如幽魅的將事物都定到了位。這一段影像意識流的介紹後,故事方纔真正掀開。



山豬、詩人、馬克、Peter四個大學友人的麻將約會,其間,狀況連連。先是拿著球棒到處砸違規車子的山豬因為開計程車很大義凜然的違規行駛後跟人發生衝突遲到;再來是Peter的情婦鬧著自殺,於是乎這位頗風光獲得世俗性高等成就擔任著外商公司總經理的老兄設法按奈住三人鼓譟著的麻將與承諾的神聖性擁護趕緊滅火去了,之後山豬也被勞駕去破門;緊接著與馬克長聊了進來幾人的發展與境遇、酗酒成性的詩人去買酒了,Peter老婆Rose(也是馬克大學時代的女友)正巧這時返家,與馬克獨處,情慾醞釀氾濫,褪去褲子,Rosa跨坐馬克身上,兩人在沙發上性交,到正high的時候,馬克一句情境式的「我愛妳」換來Rose致命的往他陰莖就是膝蓋一頂(這招厲害),痛斃了馬克,Rose還揭穿了大學時代的公演事件(改編王拓小說,可能涉及對當權者的反抗而有政治性危險)的真相,指出任職大學教授的馬克的軟弱與幾十年下來的沒有改變;最後四人全都回來,沒日沒夜的打麻將,永無止盡的繼續麻木下去。這是主要的情節線。



在極其腥羶麻辣的話題與髒話滿場亂飛亂跑的口吻回溯著截至目前為止他們充滿了各種不滿的人生。麻將跟髒話簡直成了一種介面,一種非得如此(比如一定要幹字連連或者馬的一下)才能呼吸才能對話才能延續存在感的介面。彷彿麻將具備了某種形而上的救贖讓他們的麻痺與失意都有了意義似的。



對白生冷不忌,極盡的誇張、卑劣之能事中,還蘊含著偶發的詩意與深刻的機鋒,對台灣各種時事與現象的針貶簡直酸臭到了一種無以復加的地步(比如所謂偉大的心靈導師林清玄──默國中上癮的毒師之一──也能很「平常心」的離婚與性交)。默簡直懷疑,Lawrence Block繼承的冷硬派衣缽(爛嘴佛心)也移植轉嫁到劇場來了,且延展得更鋒利癲狂。四個男人的對話裏頭瀰散著對飄零墜落遙遙已逝的浪漫情懷的極度懷念,還有壯盛得不得了的焦慮(全都反映在連綿不絕猶如黃河的髒話藝術裏)。雖然也的確這些男人像是只剩一張嘴跟一根老二(以默本身而言,其實不怎麼喜歡用老二這個詞,陰莖就陰莖啊,搞什麼老二),什麼都無法改變,行動力掛蛋,只會在麻將桌上回顧、埋怨,絮說著各種各樣的無力,於是一切顯得都是狗屁,無論人生或者文學。尤其是在Rose對馬克的攤牌以後,揭破了他們的無能為力、毫無作為都祇是妥協,也赫然發覺當年的公演不過是一群只能嚷嚷要改變世界但最後只會為了顧全自己的走板事件,更顯得這些人物面對強大體制的不堪一擊和疲軟化(詩人立場不明確說是可有可無;馬克擅自將教官「應該可以演出」的意見武斷成危險;男主角Peter聽了之後立即消失不見,戲當然是演不成了,從此也背上黑鍋;唯獨山豬堅持演出,也因此這勉強成為一種英雄般的象徵並延續到了下一個五世代的《驚異派對》裏)。如同情節開演時,那間屋子停擺的鐘總是在零點零分,他們的時間也停止在零點零分,無法前進。那不停地交疊上去、高高的失落感全面性的崩垮壓斷了他們的背脊、他們的靈魂,只剩下一條又一條只能夜夜夜麻死自己的落寞而已。他們什麼都沒有改變,世界或者自己。



高調的憤世嫉俗裡隱伏著無可救藥、無可掩飾的失落。而紀蔚然捕捉到的這種若有似無的失落,顯然是跨世代,將延續到爾後的每一個世代裏。



默個人很偏愛黎導在最後幾段四人打麻將的戲的呈現型態。徒勞無功的鑽鑿工人形象也再度出現。導演運用燈光的明滅,演員的定位、對話與打牌的姿勢,區隔出生活的斷層,拿捏出像是在流逝卻又黏膩得彷彿停止的時間感,型塑著、截取著意識的剖面。麻將成了他們最後一道對自己以外的世界發聲的器具──而且是薄弱虛乏的叫囂──接下來就是毫無縫隙的死寂降臨,在高喊「夜夜夜麻」以後。



無水的魚缸,空虛到了極點,與人物的虛無感緊扣。沒有人坐著而在人物手下旋轉中的椅子,交織著一片又一片失落,和不曉得自己的位子在哪的四世代男人,有著深密的象徵呼應。整齣戲真正說得上有魄力去做些什麼的,除了果決掌握自己人生與速度的Rose外,大概就是髒話吧…果真是「麻人」現世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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