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的選擇似乎決定了妳將變成什麼人、走向何方。



  《藍色大門》陳柏霖跟桂綸鎂說了「什麼東西留下,我們就變成什麼樣的大人」。而那些個「什麼」從來都是隱喻的。即使回頭去看,無論多用力、眼瞳多麼的透明,都是霧濛濛的──



  我們仍然猶如置身霧中,從來並不真正懂得。







  六月八日,午后,場地又是牯嶺街小劇場(近來老出沒的地方)。上場的是新成立的【O劇團】的第一檔戲《雙面芭比》(以下簡稱《雙》),由主要成員張詩盈、李依璇兩人編導演一把抓。



  這是相當輕鬆的戲碼。劇碼輕鬆、氣氛輕鬆、情節也輕鬆,構圖亦然,無任何風壓會摜在頭上。整體來說沒有那些個企圖扭轉變動的嘗試,就只是去呈述一個故事,盡可能的不搞砸。不過影像方面和流行音樂的大量運用與結合,倒成為了《雙》的特色。特別是那些樂曲都帶著普世性的旋律,聽來蠻受用的,耳朵享受到欣快感。



  劇始跟落幕同樣都是老人滾落了柳丁(預錄影片的播放),一個是喪失了情感性的,一個卻是充滿了希望,尤其是表演者替拾起散了一地的柳丁伸手給向老婆婆時,那像是有光在笑。



  小小的薄薄的溫暖被拋向心中。







  《雙》處理的是分身。精神分身。從內在的無以觸摸探知的層次所歧異出來的我中之我。一個叫依依的女孩,有著兩種心理臉孔,一白一黑。有一個白色的我,然後再幻化出另一個黑色的我。文本經由螞蟻、鉛筆劃傷、父母外遇等三種契機,讓原來是疊合的張、李二人愈來愈行動互異,並讓張的白衣裝扮逐漸加上黑色的裙、衣、腕套。這個設計讓兩個芭比在現實生活裡逐漸各自為政,負責不一樣的面向:黑色的通常是負責敗壞的那一個部分,讓白色的自我能夠繼續維持那份純潔。那多像是印度神話那個會從帕華蒂身體跳出殲滅敵人的迦梨。有點不太偶像的日劇《明天的喜多善男》同樣也處置了這個議題,讓壞善男協助好善男把對女歌手的假綁架設法作出個樣子來。



  變形的瞬間,在於選擇。



  白色依依想救螞蟻,卻被父母命令離開去作功課,乃被社會制約收編了,從此變得循規蹈矩、任勞任怨;而黑色依依卻被留在原地了,從此生成另一個人格,叛逆而自我。這種分異、這種源自絕大多數人都知道對的未必能做、未必能堅持(甚而堅持者反倒成了惡)的窘境的分裂,導引著情節推衍到最後她們目睹馬路上有人車禍,原本可以幫上一把,卻終究沒有理會,於是那人真的被車碾死了。兩個依依都震動了。



  她們變得混亂不堪。她們不再能宛若無事。



  依依只是想要好好地保護自己好好地生存下去而已。



  但卻被擰絞著。被不是依依們能夠消化的現實壓榨迫逼。



  是否我們都擁有一種渴望?一種想要製造另一個自我,去面對外在醜陋不堪的現實的渴望,好讓原來的那個我能夠持續的美麗純真?這種奢華至極的渴望,促使人的雙面性往分裂實體的路子走去。於是,《第5位莎莉》(小知堂文化,丹尼爾‧凱斯/Daniel Keyes著,他最有名的還有可以分成二十四個的比利)的女主人翁不自覺地餵養著四個人格,好萊塢片《致命ID/Identity》還透過人憑空消失的連續案件搞出十幾個人格,由三池崇史導演相當意象化的詭奇日劇《多重人格探偵》也不遑多讓地演繹了人內在多層多段的精神分野。這些,有趣的部分都在於人格們的朝向外在的迥異的姿態與最後的統整(消滅)。



  《雙》亦然。兩個依依彼此認知彼此爭執彼此統合的過程,使得這個自保成了體制生物最後也最強固的防線的當代可見的不可抵禦的地獄風景隱隱在其中昂揚著。



  想想我們,不也在行經天橋或車站時,瞥見那些乞討者時,卻再無法單純了──關於悲憫的運用與反運用──都得先判斷先衡量,總得想想他們是不是騙人的,而非依循直覺和良知。



  有錯嗎?沒有。但死了。有個真正的核心的什麼在我們的內在慢慢摧成了灰,然後死了,然後消散了。我們的行動再也無法擁有哀憐了,我們再也無法明亮地去面對自身柔軟的那個部分。



  能夠像是白色依依被到處跟人詐欺的阿婆騙了後還認為自己比起旁邊被騙的小姐花了兩百元她只花了一半學費算是不錯了,這樣子心平氣和的,已是少數了。



  現代的生活所需容納的情報、資訊,太龐大太繁蕪了,以致於我們都逐漸偏離原來的美好境界,被推擠到猜忌掠奪打壓的曲徑上,變得更暴力變得更恐怖,不再能坦率地迎向純粹的美麗,不再能如伊幸太郎的《沙漠》(獨步文化,王華懋譯)主人翁就先救了野狗還考慮什麼將來什麼整體性的那種無聊的事那樣的灑脫率直,不再能如朱天心的《獵人們》(印刻出版)關於流浪貓說得極好的,連周遭必須被關懷的都不能援助了,還談什麼遙遠的他國他人之痛苦的偉大救世情懷!



  如果說有天使/惡魔或者守護神/背後靈(他們又何嘗不是分身呢?),那麼默想確實該是黑白各一吧(或說是正向的跟負向的),如《迷宮天使概念演唱會》陳綺貞、楊乃文各著白、黑衣在天使的翅膀後交會過的身影。這樣的雙面性總是被包納在精神領域更深在的場域(──而如是的雙面性,會讓默連結到並非處理雙重人格的其他片子,還有奇士勞斯基/Kislowski的《雙面薇若妮卡/La Double vie de Veronique》、岩井俊二的《情書》或《雙面情人/Sliding Doors》………)。而真正重要的是,我們是否能夠調和、能夠讓黑與白和諧而不至於崩壞,甚至最終能融會成渾圓──



  在那個已或即將面臨變形為黑色的瞬間?!







  Ps:看了好些齣演出的張詩盈的嗓音,其實低低的,聽來真不壞,那聲音像是顏色綠得很深的樹。做成明信片的節目單,也非常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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