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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擁》的主人翁是個無名之人。他沒有名字。他的身份在他的目光、在他的記述中可被置換成任何人。他是誰──他可以是任何一個誰。而他這會兒擁有兩個女人,像是擁有兩極:一個是五十一歲的放棄成為鋼琴家轉為老師的茱狄絲,冷靜知性;另一個是四十三歲的任職秘書的珊德拉,最後還勇敢地向主述者求婚(卻也引起主人翁更強的焦慮)。



  他這麼說:「我由衷推薦別人也和兩個女人戀愛,那就像在世界上有兩個奇妙的停泊港口。你會飽餐愛情,而這正是我所要的。愛上兩個女人,既非傷風敗俗,亦不下流,更不是性慾強烈或好色,相反地,這種行徑完全正常(也可以正常化),可以好好深化所有生活上的事。」(P.26)



  生活,是的,生活,主人翁一直企圖讓他的生活繼續下去,繼續延展他多數但已確然靜靜地過去的美麗。昨日式的美麗。而疲憊,日常的疲憊,深刻地在他的生活中留下刻痕,留下更多末日風景。他乃想到:「我希望所有男人都要有兩個女人,而所有女人都有兩個男人,至少是階段性的,因為兩個女人或兩個男人是最低程度的享受,如此才能對抗我們可憐的生活,立刻擺脫貧困。」(P.51)



  於是乎,他所謂的「深化所有生活上的事」,那裡頭有個無望的什麼在長久地醞釀著。並無成就的,乏味的現在、貧乏的現實。書中對現代社會的制約最忠實而凶猛的一段記述如下:「………一個痛苦驅走了下一個痛苦,一個恐懼讓下一個恐懼無足輕重,然而,大加的生活中逐漸瀰漫著毫無成就的感受。我因此強烈感受到人類這種沒有出路的普遍心理,………我尤其想對其中已經疲憊和精疲力盡的人伸出友誼的手。………我們的社會不斷製造出疲憊,卻沒有足夠的地方容納疲憊的人。疲憊的人士被醜化的人。他們塑造出宰制我們的體制和可笑的體制承諾。………我甚至想寫一本《疲憊者手冊》的書,………可惜我自己太過疲累,寫不出這本手冊。」(P.60~61)



  短短的幾句話,便把那種當代一切剽悍地前進的同時所遺留的隱隱的荒涼,展露出來。其精準度多麼使人驚嘆。彷如他透視了個體在群體之中的位置的更深在的本質以及整個群體無意識暴走卻從來不自知的悲慘質地。便如主述者看待自己的工作:他必須伏擊他的工作、他必須長時間守候等待直到他的工作和他能夠好好互相溝通為止(P.42)。他捕捉到了工作的意義在於標示,標示自己的所在與此外一切的距離。而這同時彰顯了疲憊的無所不在與及必然漫漶。根本無須批判。只是那樣衰弱得近乎蒼白的口吻,便足以讓城市生物心頭若有似無的憂患完全開展:生活似乎只剩下工作而已。



  書寫者在主人翁辨知衰老與死亡的過程的曲線之下,又藏了一條對體制對社會的憂慮曲線,彷如現代人類所推動的前進,正壯闊盛大地引領我們到最悄無聲息的毀滅裡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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