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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老化的恐懼,使得記述老化的深度更向下挖探:「老化只是不滿的另一種說法」(P.155)、「老化大概有三種可能性:扭曲、崇高與憂慮」(P.168),那反應在身體上,也反應在對事物的經驗與辯證上,妳可以看見他怎麼在老化的軀體中發現這樣的過程:身體再也跟不上性慾,連帶的性慾的本身也漸次消彌了。



  並且老跟死是密切聯繫的。



  那中間幾乎便要沒有轉圜。



  他的困窘與日遽增。



  他被自己造的圍城牢牢困住。



  關於得選擇的愛情、關於必然的衰老、關於不可知解的死亡。



  箱子的試驗(將用不著的衣物放在用不著的箱子裡隨意丟棄在公共空間,看看有誰會拿取),他做了兩次。頭一回,有個男人直接帶走箱子,他的迷失感更重,他想:「我一直希望那種生命無法看頭的感覺可以徹底消失」(P.210)。第二次,另一個男人當場打開箱子,直接選取衣物穿上,他驚覺到:「這個箱子實驗是否要讓我注意到自己的消失?」(P.217)那會否就是他最後的答案,讓那些舊的事物(包含好或不好的回憶)消失?



  隨即他又遇上兩樁事。第一,他將義大利麵讓給一個落魄的男人吃,第二,他預期中很慘的小孩在遮雨斗蓬裡玩得很開心。他倍感震驚,因此,「我第一次把怕死和單純大驚小怪的怕死區分開來。那就像是自己走出一場夏日的迷惘中。我道德上的中暑,終於消退。………我既不會離開珊德拉,也不會離開茱狄絲,我承認自己的愛情生活混亂,事已至此,那就一切照舊。」(P.219)



  格納齊諾這樣的鋪陳、扭變,讀來鮮異而怪兀。主述者是破除了迷障沒錯。但那破除究竟怎麼到來的?私以為從「我反正無法理解自己的死亡」(P.145)到「怕死成了一種不知不覺欺身而來的死亡」(P.220)、「一幅宛若世界末日的畫面浮現出來:倖存者必須受到安撫。我是其中一位,我靠著一棵樹。」(P.221)



  這些轉折,恰便反應默在本文起頭所引述的唐諾死亡學觀點:必過了一定的年歲且與那無明有著一定的周旋後,方能逐步認識死亡的形體,將死的假性顯學與死必要的不可抵觸區分開。



  重點不在於消失。



  並不是令一些什麼消失,事物就會歸零。



  而在於體認現狀的完滿與必在。



  死亡是曖昧的是朦朧的是必磨損方能覺知的完滿與必在。



  如是方能回向零、回向在。



  也許可以舉《悲傷動物》(大田出版,鄭納無譯)來關連,莫妮卡‧瑪儂/Monika Maron一開始便透由女主人翁的思維說了這樣的話:「而生命的結束便只能想像為橫死而美麗;我那時確信,自己是不會走上逐漸衰老的路」,到卷末她想:「我殺死了法蘭茨。………結束了。沒什麼能再讓我保持清醒。到食肉植物中間的這幾步路我還走得了。………到處都是眼睛,看著我。是野獸的眼睛,………我躺在牠們中間,沒有恐懼。我是牠們之一………我這樣躺著。」



  死亡是最後的擁有之物,比什麼都更輕渺,也都更真實。



  那即是我們自身。



  與存在一般深刻。



  《擁》的主述者迎對死亡的面目由模糊到清晰,從矛盾於愛情與衰老到安然適在,兜了一大圈,又回到原來的位置上。但這原點敢情疊覆著更多也更深。愛情─衰老─死亡的關係,也確實就像圓圈(且不見徐四金那本中文譯本的新書就叫《愛與死》嗎)。而這些顯見會被一般認知歸屬到負面的黑暗那一邊之物,非常奇妙的跟書名「擁有太多」造成反差,他的擁有正一步步地凋零,他正失去,失去更多,以致於他幾乎快要是擁有太少的男人。且不見他凝注的末世風景,其實可說是因他渴望著自我的一致性抑或他寧可秩序總是在昨日,也因他分外明白他是一個不動的人,他被留在昨日的美麗,他的愛情也在昨日發生,他活在死水裡,或如他自道的「我住在無以名狀的地帶」(P.210)。



  他的擁有與失去,他的太多或太少,都被昨日牽動著。



  「電視裡的觀眾歡聲雷動,店裡的觀眾只默默轉身。那些人毫無動靜,看來就像昨天留下來的人似的。」(P.192)主述者何嘗不是被昨日緊緊黏附著!



  文本講述了一個關於辨識疲憊、蒼老以及死亡的故事。其另外獨到的地方在於格納齊諾夾在字裡行間的大量洞見,那些往往具備有穿透力的智慧性的發言。像是禪偈。



  最後,默想說:



  或許,我們都是末世之人,我們都活在昨日。



  以致於我們的世界必然被推向毀滅。



  而如何將死亡收服放在身體──



  如何不變為成就末世生活的昨日之人──



  那真的是漫無止盡的明日遙遙啊…



  而幸福與悲慘真是對立之物?它們的距離真那麼遙遠?



  未必。未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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