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是男的(查甫)?還是女的(查某)?」

   周美玲的三段式電影《漂浪青春》(以下簡稱《漂》,分三段「妹狗」、「水蓮」、「竹篙」──而說到三段難免就要想起侯孝賢同樣處理青春與愛情的《最好的時光》了,雖則兩者之間的切入點跟姿態迥然相異,但仍舊不免揣想這之間格式的巧合)中遊走在兩性邊緣(或說在性別認定以外)的人物,都圍繞著這樣的疑惑。

   而主人翁們對這個問題的態度,從問別人(妹狗問竹篙)、被別人問(阿彥被小女孩)到竹篙自己問自己:究竟她或他到底算是什麼?可以愛人?可以被愛嗎?

   佐以這些還算善意的提問,每一段也都安排了某種輕微地暈發的惡意:第一段是社工人員認為菁菁的走唱生涯沒法給妹妹好的生活(妳總聽得出背後藏的某些歧視);第二段有三名少年嬉鬧般的羞辱、毆打男扮女裝的阿彥(公然的說是變態了);第三段游安順把妹妹竹篙視為半男娘並冷言冷語地說她沒有資格分家產且漠視之(還有竹篙母親著急地想讓女兒穿上胸罩,還有蕾絲的哦,粉紅色的)。

   這個世界非常喧擾的總是有很多人想告訴妳什麼是對的是正確的,大家都急著跟妳強調什麼東西不能做而什麼又該怎麼做必須怎麼做,換言之,「合理性」被無限擴大了,變成不可動彈的價值基準(妳得跟別人一樣哪…)。特別是在體制內,被教育被管制被訓練成某種樣子的認識系統(妳無須懷疑,妳只需接受)。

   如此一來,便導致了人的可能性的消除,於是當周遭的人採取不同的姿態,比如女女戀、男男戀、不婚主義、亂倫、外遇、流浪漢等等破格的事時,便幾幾等於罪了,而同時那認知暴力便會湧生。瞧瞧日劇《GTO麻辣教師》發出的質疑:語言上的暴力(壞學生就是無用的)難道便比肢體暴力可以容許嗎?

   從《豔光四射歌舞團》、《刺青》到而今的《漂》,周美玲關注都是些邊緣者。但她似乎不打算沉沉地控訴。她輕輕地轉過,轉過那些更嚴苛的社會批判與壓制(李安的《斷背山》還記憶猶新吧…那樣巨大而濃鬱的釋放),讓認知暴力即使銳利但也只是薄薄的邊稍稍切過。她電影裡頭的人物都還能在制約中挖開黑夜看見光亮,並還有下一段出口可以探覓(菁菁失去妹狗還有竹篙,老水蓮的阿海死去了還有個異性友人願意扮演阿海,竹篙沒有了家卻終於找到相愛的女人)。最後他們都找到了安然的位置,甚至理直氣壯:喜歡就是喜歡,跟是男人是女人有什麼相干!

   這是個合理性對抗可能性的糾葛年代。周美玲選擇款款地觸碰性別的疆界,絕非邱妙津般的死生以對。且鏡頭之內那如此輕柔觸感式的觀點,教人盈盈地隨其而舞而動。這可也就讓默想起杜思慧提說「我不分」的劇場文本《不分》(請見《迷劇場‧劇場之城》的〈身體的季節Ⅰ:踏蛇以及黑暗的左手〉)。她們都同樣有著靈巧細膩卻又具備延展性的步伐,那真是相當舒適的說故事的方法。

   形式上來說,默喜歡妹狗跟姊姊唱歌回家那在路邊靜靜搖擺有各種色澤的小花(很想知道是什麼花?阿夢說是千日紅)的意象,當姊妹離散時,花叢便消失,然後又在妹狗的夢裡回來(她跟姊姊慢慢走向白光),跟著妹狗醒來像是不知道自己在哪裡怎麼會在這裡的表情(她已在寄養家庭),之迷茫錯亂的,默很是激賞這段的調度。透過鐵軌、列車、隧道來轉折三段敘事的手法,猶如穿梭時光甬道,這一點也很夠味。雖則人物的彼此交會的點(在水蓮跟阿海的婚宴上是由竹篙跟菁菁合唱,水蓮跟爸爸的照片是在竹篙戲團演出的場所拍的等等………),沒那麼有撞擊力。但這畢竟是部水一樣浸潤的文本,有無衝力倒也沒那樣緊要。

   對了,由於真的是第一次放映還奉送了短片《麥子不死》(大抵是緬懷過去電影會有黑道把持的黃金歲月,當然還有慨嘆以及淡淡的期許,周美玲拍來難得的嘻鬧風。阿龐的詮釋還賤得蠻好笑)。但結果好死不死播放《漂》時,非常天才的放映師搞錯了片子次序,一度中斷播放(真跟《麥子不死》放映師喝醉酒銀幕整個放黑的景況重疊)。此外還有超多明星在咫尺內(中間席位全都是貴賓席,只有兩側是開放給常人免費欣賞),除了該戲人員,還有王月、倪雅倫以及《九降風》的紀培慧、初家晴(該戲的男演員自動跳過),真的是,嘖嘖…


──97/8/12,《漂浪青春》首映會,與阿夢,絕色影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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