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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夫卡/Kafka寫了一部未竟之書(他的未竟之書還真不少,包括《城堡》、《審判》,而這樣未完成的文本居然開創了存在主義以及現代小說的孤絕風景怎麼想都很神奇──還是書寫不圓滿反倒更保有可能性如曹雪芹沒寫完的《紅樓夢》或者金大山庸先生那胡婓劈與不劈的一刀?)《美國》(時報出版,陳蒼多譯),文本中的少年被誤解被曲解被逼向孤獨的荒原,那些對他充滿善意的人尤其會粗暴地詮釋他的行為。

   孤獨與孤獨之間是沒得溝通的,特別是經由語言,某種程度來說,語言是阻絕是扼殺是平行的河與河的永不相聚(所謂神的巴別塔,效果還真是好),而非聯絡而非連結而非日本偶像劇或熱血電影常見的「你不會是孤獨的一個人」。在妳特別以為對方的意思妳明瞭時,特別,特別容易妳便陷入自以為是的解讀(反之亦然,妳認為對方該懂妳的時候,其實壓根兒她根本一無所知)──自以為是相當容易發生在熟知的狀態下──於是反倒不如雞同鴨講,反倒沒有那種與陌生人交會的美麗。



   八月十七日,午后,在中山堂,座位一樓五排十二號,天空欲雨,「台北藝術節」的第三場,「台法視覺音樂偶戲劇場」:《戲箱》(以下簡稱《戲》),台北【台原偶戲團】與里昂【ZONZONS偶劇團】的通力合作,導演:伍姍姍、Philippe Auchere。表演者:陳錫煌、吳朋奉、賴世安、Emma Utges、Thierry Chiffe、Gilles Debenat。

   引默注目的有三:一,島國與法國的偶戲交會(編導安排了偶與偶的、人與人的);二,舞台上的那個正方體並可旋轉的大箱子(或方或長條的白色的布簾組成外殼乃至於可以投影許多影像於其上將單一道具幻化為無數場景);三,音樂部分的帶點綿密口感的哀愁與輕快。

   陳錫煌那幾小段木偶栩栩如生的動作,書生的溫柔儒雅與之後兩人(持矛持盾二者)武打的逗趣與虎虎的猛勢,在在顯示了其浸淫幾十載的功力,看了就是整個讓人吃驚於那細膩,彷彿布袋戲偏頭睨向觀眾席時,妳便感覺到一道視線就那樣隨之刺入妳的眼眶。法國部分就是歡樂氣氛,大頭長身的偶戲,跟島國小而巧的布袋戲全然不同(當然如果要說到不小心默也看了十幾年的霹靂布袋戲這會兒搞不好就跟法國的比較近似)。不過很可惜的是,偶戲的橋段不多。

   反倒是操偶人彼此不期而遇,各自陌生於對方的語系,卻又能懷抱善意詮釋的戲碼多多(就是有點太多了)。他們從那旋轉中的大戲箱各自扛著裝著木偶的小戲箱(這是雙重的,人其實之為偶的隱喻也因而產生,但那意義卻只停留在這點上,沒有繼續推進)總能相會還大家都莫宰羊誰在說什麼的一起去Bar喝了酒。

   想起《上帝也瘋狂/The God Must Be Crazy》的那個土著(後來他也出現在港片《非洲和尚》跟著名的已故的抓鬼大師一眉道長林正英合作),他是怎麼個訝異於可樂罐的出現,又怎麼歷經了現代文明的洗禮與震驚,而這之間他又遭逢了怎樣的惡意,卻終能被善擁抱回到應該回去的地方。

   他所操持的語系是非常冷僻的,乃至於所有人都只能比手劃腳,誰都無法理解誰的,但卻在這種無法理解的情況裡,妳隱隱約約明白了有時候抱著無法理解的感受反倒更能接近對方,譬如《巴黎野玫瑰》(小說版的中譯本今年終於上市了,麥田出版,沈台訓譯,邱瑞鑾校)的男主人翁可從沒打算理解Betty他只是單純地接受她的所有作為然後收拾(可Betty給他的卻可能是所有男人都夢寐以求的:絕不動搖的崇拜)。

   私人部分,前陣子參與的「電影讀詩會」也讓默感受到類似的氛圍。沒有利益就沒有任何必須強制的邊界(請注意:即便是情感,甚至應該說特別是情感,無論友情親情愛情等種種,都是建構在利益之上的),妳自由的來,妳也自由的去,一切發乎妳無利益而純粹意義層次的行動。

   那是陌生人與陌生人的美麗交會,瞬間無比的驚,然後便彼此揮一揮手,又各自離散。對默來說,既無背負,也沒有企圖,真是美麗得不得了的機遇。

   《戲》那些偶、人之間的相會亦無不可,甚至兩方在雞同鴨講時──默的台語很糟糕,表演者的口音又重,蠻多不瞭的,至於法語那更是遙遠國度的遙遠的失眠的羊了,完全不明白,且也沒有字幕,於是這連帶的造成了表演者與觀看者也處於曖昧的雞同鴨講狀態底──心裡有個東西被靜靜地溫暖著。那滋味不壞。但若是同一套反覆地再來,卻是讓人悶窒了。不過音樂真是棒啊…手風琴跟古箏還有老樂器的合鳴,真是美好得讓人憂傷了起來呢…

   最後謝幕時,工作人員全都上去。且播放紀錄片,但由於並非什麼強健敘事的文本,於是乎那個便顯得疲軟。當然也有可能單純尿急的緣故。總之提前離席。

   而外頭的雨卻滂沱著呢…

   簡直像是上帝的膀胱破了個大洞一樣的傾瀉著大水。

   真是阿彌陀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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