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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斷裂。首先注意到的是斷裂。沒有接縫。這裡到那裡,並非銜接。而是。而是斷裂。文‧溫德斯/Wim Wenders的《歧路/The Wrong Move》處理移動的方法不在於點與點的連接。他讓點和點斷裂。沒有線。不是跳躍。而是,沒有敘事線。默便想起《如果在冬夜,一個旅人》(卡爾維諾,吳潛誠校譯,時報出版),突然的開了一個頭,又突兀地終結。那完結性很大。也很殘缺。或者正由於殘缺,那些故事才能邁向完結。終了。

  零。從零開始。每一個人都是零。都孤獨。他們的說話彼此之間甚至缺乏對應。他們突如其來的相遇,也突如其來的分離。雖然這個突如其來,一如主人翁的漠不關心,有著隱約的氣味。預感性的傾向。連殺意都突如其來。主人翁支使女孩要學習跟自己相處,之後帶著老人去坐船且要把他推落河裡。那份不惜殺人的動機是什麼呢?是否跟那個妻子死去卻沒賣房子的男人的上吊一樣?是否跟文本開始主人翁俯視下端驀然用拳頭撞破玻璃一樣?………

  電影語言這樣清冷如冰的推展,或者說,解除。解除那些過去被視為必要的邏輯。開始就是開始。結束就是結束。不一定非得要有個理由。妳說說,妳看看,周遭那些沒來由的鳥事,就只是單純的鳥飛來了,狗屁倒灶不也就倒了,哪裡有個明確。要說命運也只是極度明確的曖昧罷了。

  所以伊底帕斯就在那霧一般的神諭裡走向自身的明確。那個乍看好像有個因由。但神諭呢,承載著命運的神諭,可曾有過清晰的軸線?如果伊底帕斯的父母不曉得他將殺父娶母的預言,難道他就不會在另一種巧合和境遇底又迎向這個命運?難道他就能真的能跨越嗎?

  所以村上春樹那個最強悍的少年田村卡夫卡(《海邊的卡夫卡》,賴明珠譯,時報出版)就乾脆地主動追向他父親對他將殺父與母和姊性交的預言(預言跟詛咒有分別嗎?)。這仍是一場妳不會曉得動搖什麼沒動搖什麼的反撲。田村卡夫卡後來從森林的深處走出來。佐伯小姐要他留在世間去記憶她。妳說,他是在命運之輪裡呢?還是已經走到了外頭?

  Wenders一再消除我們對電影的固定認知。就像後設小說不斷地解構小說既有形式──當然很遺憾這幾十年過去,後設也變成可測量的結構了。這種消減,讓電影文本的可能性無限地豐饒起來。某種程度來說,默甚至會說《歧路》是極為現實感的文本。那現實感是壓倒性的濃縮,以不斷不斷地開展。

  喜歡五個人在小巷和山徑的走動。談話那樣長。也那樣霧。沒有誰進入過誰。一再擦身而過。但沒有火花。只是經過。那摩擦是風跟風之間毫無細紋的錯過。微小的縫。風就錯過了風。人物也是。他們那樣孤獨。卻沒法安慰誰。他們都少了什麼。很要緊的什麼。但誰又說得上來是什麼。如同那個主人翁最後站在高山上的獨白。他走了這麼一圈。最後什麼也沒找到。出發的意義也就歸零。

  人物跟影片的情節與場景一致,真的是分歧。並且那分歧就以斷裂的形態安置在人物與情節之間。默想,他只是在斷裂與斷裂之間流動罷了。他到了哪裡都缺乏一些什麼。譬如他所說的企圖寫一個好人,寫仁慈,卻沒有同情心,但那的確也可以是個好人。他的缺乏他的無動於衷吸引了一些人的聚集,同時也會推離那些人。這便不由得想起村上春樹筆下那些孤獨者。怎麼樣都無所謂都可以的孤獨群像。乃至於妳可以說他就是個擁有巨大缺口的斷裂的本身。


──97/10/15,晚間,海邊的卡夫卡。
並在唐山書店和茉莉台大一店購得許多驚奇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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