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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的,《家/Home》未免也太屌了。充滿精神病徵與心理異常風景的奇妙作品。

  錯過了國民戲院的柏格曼。接下來的是「旅行\移動影展/Voyage\Displacement」。這主題好容易會想起青山真治的《人造天堂》、文‧溫德斯/Wim Wenders《歧路/The Wrong Move》、《道路之王/Kings of the Road》、《巴黎德州/Paris,Texas》、《里斯本故事/The Lisbon Story》和安哲羅普洛斯/Angelopoulos的《霧中風景/Landscape In The Mist》、《尤里西斯生命之旅/Ulysses’ Gaze》等等。永恆的尋找與發現之旅。重複又重複。意義的消除與出現。事物迴轉。生命重新找到落點。

  當然也就不由得又想起夏宇的〈開車到里斯本〉:
         難免有旅館裡住著暴露狂
         如果難免也有隱匿狂的話
         整個旅館的外觀提供的幻覺
         必須視毒品的種類或酒精的
         強度決定而由此界定的
         現實又讓人產生極端誠懇
         或極端不誠懇之感亦或是
         過於嫻熟或不夠嫻熟之類的
         不好意思於是我說服了她
         接受孤獨知道這事是甚至
         乃值得喜愛但不久我就發現她愛的

         孤獨乃是我的孤獨而不是
         她自己的孤獨她那麼愛我的孤獨
         急欲加入所以我們就一起開車
         到里斯本看一個我們都
         喜歡的朋友那人也有他的孤獨
         但是他管它叫
         我的母鹿。
  (《夏宇詩集:Salsa》,夏宇出版。)

  喜歡費爾南多‧佩索亞/Fernando Pessoa在《惶然錄》(韓少功譯,時報出版)屢次提到的,關於在自身之中旅行,關於生活就是異地,關於生命本身原來就是場遠行。那是反尋找的概念,無須到自身以外的地方尋找,只要沉進自己的寂靜,沉浸在無遠弗屆的靜默之中,仔細品味所有熟見的風景的異樣性,於是,想像從來都是最好的旅行,以及最完美的移動。

  然後一開始便遇見了烏蘇拉‧梅耶/Ursula Meier導演的《家/Home》。父親、母親、長女、二女、小兒子組合的五人單位。他們住在高速公路的盡頭(這個設定可真是反將了公路電影一軍,尋找不用再離開或旅行,直接人物們就居住在公路)。那是條荒廢了十年的路段。他們一家子把未開通的公路當作遊樂場,擺設了射球門,擺設了野餐的用具。跟著事情轉變。公路重新鋪上柏油,並且要開放使用。於是我們便見到上班的父親與上學、放學的小孩們必須橫越公路的奇險(他們的家在這一頭,另一頭是其他生活的場所,被公路橫斷)。房子跟公路的對比,還有人在這兩者之間的移動也就成了精彩無倫隱喻。當公路壅塞時,他們甚至還能穿過停滿車子的公路到另一頭的野外去野餐。

  而這同時到來的是噪音的問題。沒日沒夜的呼嘯震動了房子和這一家。他們的精神被不斷干擾,逐漸變得尖銳與歪斜。怪異的舉措漫渙在家人的行為(長久失眠、爭吵、扭打和懷疑中毒或吃草等等),並愈發嚴重。舉措大膽率性的長女(她總是穿著比基尼不避諱目光的在外頭曬太陽、聽暴吵的音樂)突然就離開了家。但剩餘的四人卻無法離開,到別的地方去。於是只剩下一個辦法。他們開始以石磚填補縫隙。寂靜降臨。

  但這寂靜居然比噪音更刺痛人的知覺。彷彿墳墓。噪音和寂靜。他們對聲音的敏感和詭異的反應,充滿現代生活的恐怖扭曲。甚至最後連門都被父親砌平(離開的長女回來時無從進入)。那閉塞感也讓默想乙一的《在黑暗中等待》、《Zoo》等等小說中無光的冷冽的人性之封鎖與傾斜。這就回指了片頭小小的擁擠的浴室,家人對彼此身體開放的親密程度(除了二女兒抗拒,長女總是全裸入浴,小兒子也是,旁邊父親、母親自然自在地來來去去),但到了此時,他們就成了失序的人。原來的親密變得黏膩,變得侵略,變得極極私密的佔有欲的極致。

  文本最末,當一家人都陷入幽閉的瘋狂與悶熱至死時,母親奮力敲碎石。聲音和日光撲來,四人魚貫走出他們的房子,鏡頭像風一樣的流動,攝入景色,也攝入行走中的一家(日光和風灑落在他們身上),隨後鏡頭搖動,朝上擺向太陽所在的位置。曲子則吟唱著:「我們是風的生物………狂野的風………」。叫人驚豔無比的調度。

  於是,家的概念面臨了重新檢視。而公路的盡頭也是家的盡頭?

  《棕兔/The Brown Bunny》,文森‧蓋洛/Vincent Gallo自導自演,很寂靜的文本。一個摩托車賽車手穿梭境內各地比賽,並不斷和偶遇的女子對談、親密往來,然後又斷然的近乎無情地離開。但他其實只是想找他的女友小雀。其他的女人都只是小雀的影子。鏡頭總是在主人翁的背後,大量地拍Gallo的側臉與腦後勺,不停、不停的開車畫面。偶爾插入騎機車的奔馳畫面(比賽場所以及在白色大地上)。最後終於他去到了小雀的居所留下一張來訪的紙箋。然後小雀來到旅館,他們說話、他們親熱,小雀並為男人口交(直接拍攝女人吸男人陰莖的場景,毫不躲閃)。有趣的是這段口交期間,男人一再質問女人何以與別的男人胡來,且聲音忽大忽小,有時就無聲,跟片頭那段賽車偶而尖銳的轟隆聲偶而一片寂靜的處理一致。最後在小雀的話語裡底,他驚覺原來她早死了。這便是一個長途跋涉的寂寞的男子的自癒之旅,透過遷移與性,然後發覺了死亡。

  賈克‧大地/Jacques Tati的《遊戲時間/Play Time》。很精巧的電影。而且妙趣橫生。在科技感十足的場景(大量的玻璃、線條明確的各種幾何圖形與功能多多的機器性,色調也趨於冷漠)演繹著各種交錯。幾乎沒什麼台詞。單從演員的舉手投足就可以理解某些意圖與對話。近似意會的。而從機場到公司到居家(透明的窗格的住所)再到新落成的夜總會,每個地點都有人物在進出,在彼此產生關連又旋即推離,而人物的重複性,也導致點與點的切面浮現。實在好玩。默蠻享受那些投影在鏡子與玻璃的各種影像(景點與天空)。

  《大河/Big River》,橋淳導演。日本背包客、巴基斯坦尋妻的男子、美國女孩莎拉,他們在廣大的沙漠中相遇,並發展出一段情誼。把沙漠拍得很有生氣而美麗。構圖方面很難不想起《人造天堂》,但此片的深刻與人的彼此救贖,叫默喜歡得多。《大河》中人物的關係較為一般性,沒有賦予更深的衝擊。在被臨檢後(因為反恐條例),在深夜之中,三個人離散,各自在濃密的黑暗裡頭獨處,突然就很逼近內心的靜寂。但以河作為跨越國境、人與人遇合的隱喻,反倒還沒有蔡明亮《河流》探勘人與城市、身體與性別的幽微至深來得豐沛。


──97/12/30、31,午后,「國民戲院:旅行\移動影展」,台北之家─光點電影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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