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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菲力普‧馬羅作為一個硬漢跟誰都過不去的模樣,時至今日,其形象卻是愈發明亮。他的不動搖其實是溫柔的。他的尖酸刻薄其實是溫柔的。他的緊咬不放其實也是溫柔的。而溫柔往往就是最強悍的力量。為了萍水相逢的巨鹿馬洛的一片癡心和真,馬羅也就一股腦的栽了進去。一如《漫長的告別》中與泰瑞‧藍諾士的偶遇以及之後發展出的美好情誼與死去一點點的道別。

  馬羅的古道熱腸那真不是蓋的,它埋得很深,深到了在最冷最酷的詞語之下,仍騰散著暖熱的光暈。妳得使足了力凝視與感受他的美好,他對這個敗壞的世界的鄉愁。而那鄉愁就無比倚近美麗純真。

  《再見,吾愛》(焦雄屏譯,臉譜出版)裡馬羅認識了巨鹿馬洛和紅頭。他們都是最好的人。但這個世界(馬羅年代的世界到而今似乎沒變得更好——好不好說其實變得更壞?——所以無論是哪一個國家或政權的給人民更好的時代的承諾,想來都從來沒成功過)似乎沒給過他們機會。

  馬羅和他們都是一氣的人。馬羅和馬洛、紅頭的短暫交會,沒有真正的介入與干連。馬羅大可掉頭就走,去過他原來灰塵滿布的生活,犯不著為了素昧平生的馬洛四處奔走。那個協助馬羅登船的紅頭亦然,他大可甩下馬羅,他大可收下馬羅多塞給他的錢。但套句武俠小說常用的煽動性的字句「肝膽相照」,他們在那個瞬間就相挺了下來,絕無離棄。

  他們都堅定地走在難行的路上(而社會給這樣的人什麼樣的定位呢?愚蠢?還是無用?)。馬羅和紅頭都沒有丟下作為人最根本(但也差不多快給世界忘光了)的價值。

  Chandler不僅僅是寫友情或愛情,他寫的是人情。掩埋在世故或者天真之下的人的本性與真情。看看巨鹿馬洛終於找到了他的所愛但卻被薇瑪(已經是百萬富翁的妻子了)開槍射殺,馬羅幫他叫了救護車,但馬羅很清楚地曉得他不會想要活下來的希望。對馬洛而言,當薇瑪開槍的時候,他已經死了。置於那個謀殺多人的女人的死,馬羅則解讀成「給一個她一生唯一讓她喘口氣的男人一個機會」,那個「愛得不太聰明,但全心全意的老頭」。這真是令默窒息的哀憫。無論薇瑪為了遮掩自己的過往殺了多少人,無論她是怎麼個蛇蠍法,最後她還是讓自己死去,而不給那個愛她的老公再帶來麻煩(一旦她落網,傳媒和司法將會貪婪地毀掉她丈夫的寧靜)。

  重點不在於事實是否如此(警探藍道就不信馬羅的那一套,他認定了薇瑪的兇惡),而是馬羅的觀點是那樣子的溫柔而感傷。他其實比誰都更肯定人的價值。所以他會注意到那個粉紅小甲蟲的去處。對微小的事物的深情凝視。即使他總是刺蝟般的戳刺著這個世界。那個跟著馬羅跑的安‧瑞爾丹說:「又勇敢,又有決心,又廉潔,人人都敲你頭,掐你脖子,揍你的下巴,灌你嗎啡,但你仍舊不屈不撓,真到他們屈服為止。你為什麼這麼酷呢?」

  是啊,你怎麼能這樣酷呢,馬羅?真的,如果這個世界再多幾個像你這麼酷的人種就好了,馬羅。這麼一來,也許默就會相信人類的光亮,相信聖誕老人,相信當別人在募捐時不是牟利,相信在談愛與同情時是發自內心而非被群體制約要求必須扮演對苦難者的憐憫,相信無論有多寂寞有多感傷這世上還有溫暖的力量,相信所有純真的相信………

  而相信跟堅持從來都是最簡單也最難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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