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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其實往往是經由傷害的形式去摸索自己的人生。藉由傷痛的存在標示出自我的模組和欲求。那是浮標。以此,區隔出在那之前的我與在那之後的我。恍若真正足以改變些什麼的事物等在傷害的到來以後。而那改變好與不好,不得而知。定位似乎不免殘酷。傷害或者被傷害。疼痛的螺旋體。被包裹在其中。不得逃逸。我們在傷害之中界定先前的我和此後的我,卻無以將傷害從體內分開。傷害是無所不在的,一種以巨大感存在的微小。

  這時就聽見了夏宇的〈將冰冷\喧鬧\痛楚分開的〉:

            玻璃上蒙著霧氣。傾向於殊途的

            車廂裡的人一遍遍地想像著他們

 

            在眾人前長久地擁吻著的他們

            她要的更多或是他或是

            有一天他們誰先不想要但此刻

            幸好他們相愛。眾人想:

            幸好乖乖地他們有了彼此

            那因此空出來的

            匿名的出發地

            眾人用食指確切地指點過的

            使得

            每一張地鐵圖上啟示該站站名的黑點

            總被這樣磨損──是,我在這裡

            我們在這裡,你在這裡──點

            終於消失不見。我們因此更輕易

            知道我們在那裡──整張地圖

            唯一消失的點上

            眾人上車

            否則,眾人想:

            他們──還在吻著的那對──他們

            怎麼樣向這樣的陰天索取

            這些和解又怎麼樣向

            這樣疾速駛過的車廂索取

            不確定的顏色與韻律

            怎麼樣向所有人宣佈

            因為他們相愛

            而要求所有剩餘的鎳幣

 

            也有了理由

            因此

            向高空走索人借走他的軟鞋和緊身衣

            除了那條繩索

            因為愛人們較傾向於弧線

            或是拋物線

            為那種拋擲的降落以及

            突然的到達

            因為離開已經無效但是到達仍然神秘。

  (《夏宇詩集:Salsa》,夏宇出版。)

  並且也看見《烈火情人/Damage》完整版(以下簡稱:《烈》),無刪剪的。路易‧馬盧/Louis Malle導演,茱莉葉‧畢諾許/Juliette Binoche、傑瑞米‧艾朗/Jeremy Irons主演。性交場景是迷人的,充滿沉靜的暴力感。連他們的相互勾動亦然。兩對眼睛的長久凝視。安娜的一通電話。她說她是安娜。史蒂芬只跟她要地址。然後便展開了他們的第一回性交。那牽絆來得突然來得莫以名狀,卻又深刻無比。安娜在床邊坐著,靜靜的等候。史蒂芬進門。安娜從床沿滑下,坐在地面,兩隻手往兩側張開,像是對史蒂芬完全的開放,像是無任的歡迎,不設防,卻有了危險性。那眼神如此晶地迎向史蒂芬的渴望與進入。

  再來,安娜坐在椅子,史蒂芬由站而跪,兩人翻過了椅子,走動、摸索,掀翻物品,在地板上性交,史蒂芬且按住安娜的頭敲撞地面,咚,咚,咚,並一再抽送。這裡頭就有了恨不得吞噬的意味(那是戀人的極致吧!)。甚至在教堂旁,他們也做了,在鐘聲的飄揚,倚著門,撞擊、撞擊。或者最後那一場導致兒子墜樓而死的性戲,都有著異常乾渴的氛圍。但馬盧以冷靜得有些冷清的調度來說這些分外飢渴的愛欲,那性的深層光影也因而更明白地揭示出來。

  一如那種無以控管的激情是發生在事事很冷靜、活在完美操控裡的史蒂芬身上。作為一公眾人物的他甚至在安娜和他的兒子馬丁宣佈結婚後仍舊擺脫不了自己內在的渴。這不免想起李安的《色∣戒》、婁燁的《頤和園》或者矢崎仁司的《草莓鬆餅》,還有歐容/Francois Ozon那些指涉得很明白的肉体行為。在色情場景或者各式色情動作中,演繹出人性原來的面貌:光或者幽黯之內的臉孔。

  人甚至是竭誠地想慕著失控的場面吧…在控制以外的事物,既凶險又動人。慾望的爪子、愛情的爪子。爪痕跟吻痕。美麗的記號。在性交裡頭埋入的深深的記號。那記號性就召喚了理性意志底下的躁動與瘋狂。而人其實是奢望失控的吧…在馬盧凝視(影像語言)下,無論是安娜在哥哥自殺的當天央求和別人性交,抑或史蒂芬的妻子在兒子死後還有種激動想跟史蒂芬性交,或者對安娜迷戀到身敗名裂的史蒂芬,都在在的指向於此。轟轟烈烈的,在傷害的印證之下,明白自己的本性究竟為何物。

  雖然以來說,史蒂芬的悲劇,悲劇性得太過理所當然。在與安娜的神秘性吸引之後,我們跟著鏡頭,一步步趨向於史蒂芬的生活的表象與隱藏那後頭的與安娜的激渴底蘊。我們幾乎已預見那悲劇的必然。那墮落與破敗也就想起格雷安‧葛林/Graham Greene《事物的核心》(傅惟慈譯,臉譜出版),當然葛林凝視得更冷酷,幾乎沒有偏移,把那墮落的深度以墜落化的形式,在神聖的邊緣,把一個篤信天主教、徘徊在三角關係、終究自殺的警官斯高比,凌厲而堅定地寫到了地獄底。

  《烈》使感興趣的還有最後史蒂芬的獨白。特別是他提及在事件過後有一回還看見安娜。曾經讓他瘋狂迷戀的安娜,跟著別的男人手裡抱著一個小孩,他說:「跟別的女人沒什麼兩樣。」著魔事物的解除。那幾乎就要是愛情的真象了。

 

 

——98/3/11,晚間,《烈火情人》特映會,真善美戲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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