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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前,幾乎,在你已閱讀、眾多的島國諸神書寫者中,除了夏宇、零雨的詩集、張惠菁的散文以及朱天文、朱天心的小說、唐諾的導讀外,只有駱以軍的小說,可以讓你有飢渴欲狂的感覺。一種暴躁的,從內部焚燒起來的渴,破裂,並且持續湧動、湧動的神秘呼喊。你會彷彿回到《灌籃高手》時代,巴不得在第一時間就買回來,痛痛快快,深深的吸一口氣,以免承載不住,那些流麗、眩目,華豔非常的飛翔與毀壞的經驗與矛盾。

 

  於是,當你在楊佳嫺的部落格讀到她最近讀完駱以軍的新書以後,你便念茲在茲的想著去水準書局,去水準。終於五天前你興奮不能抑的捧回《經濟大蕭條時期的夢遊街》(印刻出版。以下簡稱《夢遊街》)。那可是駱大王啊…你私底下稱呼為虎爛大王、盜竊大師的駱以軍。你一邊歡呼,一邊你在縮小,縮小。好像被妖聲魅影所迷幻一般,好像你從未如此耽溺、飢餓和必須墜落,以是,你不得不縮減自己的存有感,以利於迎合那個由於經驗匱乏乃從別人的身世不斷盜取驚艷豪光之物的書寫者的神奇手勢。

  

  首先你注意到的「輯一:被困住的時光」的場域性,從咖啡屋、機場到紅包場、泳池甚而網咖,一個又一個的場所,靡爛的,冷清的,荒廢的,有若體味般的從那些鑽洞的黑體字倒捲回你的感官,變得喧嘩,變得如此深沉落寞、如此黏滯纏亂。那是牢牢地將人事物定格住的圍困與遺棄。彷彿一切的一切在更久以前就被鎖死在那裡,而無意間讓駱以軍從被遺忘的時光撿拾、補綴而回一般。但,但。你想,對那些被棄置的事物來說,他從來都是、就是那個遺棄者啊…而關於遺棄這個他幾乎沒有離開過的主題,那是更早以前,他就投擲在敘事裡頭的美學意圖與生命追索了。

 

  你讀到敘事者夢見父親在塔頂伸出他的手,宛若海芋花莖不斷抽長伸到眼前撫慰。你讀到某個夢中男人跟女孩在飯店房間交纏時突然上一個使用者(一對父子)闖入並開始收拾衣物且要他們繼續並保證不會打擾。你讀到留置在高屏一代破敗古屋裡頭的老人說著一張椅子:「是我這樣渾渾噩噩過了一世人,剩下唯一一件五十年前的東西。我每天看著它,可以一點一滴回想一些從前的事。」你讀到他在紅包場目睹一胖大的女孩歌唱跳舞時心中不免想及若女孩跳下來搏擊在場人無一是敵手(你簡直笑翻了)。你讀到他寫:「我感覺到這個紅包場裡原本只屬於老人和過氣女歌星的神秘場所,慢慢地、慢慢地,像預知我的老年紀事,那樣舒愜親切地打開。」你讀到他在泳池賣力地泅動時不無憂懼的想到絕交好友而清晰無比的憤怒起來一如大江健三郎的《聽雨樹的女人》(啊,你多麼想要這部夢幻逸本啊…)。你讀到他聽說的那些流浪者們一擲千金近乎無意義浪費的動作的背後那些虛無的憂傷的空洞的回音。你讀到S的故事她的半盲父親靠著明眼母親的指示大半輩子開車上路從未有意外只有一次從醉漢身上碾過對方家屬卻全無索賠的意思反倒急於撤走。

 

  然後,虎爛神功無敵的駱大王說:「在我們這個國家,應該有不少類似的祕境,本來無論如何都不應存在或成立吧?但它們就是孤寂地、任性地,除非你偶然闖進不然永遠不會發現地,在那兒靜地運轉著。

 

  而你怎麼就覺得那幾乎就是觀察、挖掘故事(祕境)的主要姿態、視角?那麼多氣味衰敗、光影暈糊的遺棄的人們,遺棄的場所,還有孤獨的極極畏懼無人愛他的凝視者,是的,他疑惑,困窘,駭慄,幾乎如他所說的:「我知道我將一如這些長輩,或我父親,慢慢知道世界有更多更巨大殘忍更超越人類極限,因此難以言喻的感動形式。因此多疑而不輕易激動……」,他是的,多疑而不輕易激動,多麼好的句子。你在陳綺貞的演唱會,你在蔡明亮的電影,你在井上雄彥的漫畫,你在為你叫好的場景,你也總是充滿疑惑,心底那塊溫柔明亮的東西,一頭害羞的小野獸,悄無聲息,恍如恥於露面。為什麼呢?為什麼你必須保留的,有所疑慮的,看待到來的歡樂與感動?為什麼你必須面無表情,乃至於到了最後你的臉,幾乎無法被人讀出什麼情緒?只是一張沒有人味的,嚴酷而絕無柔軟的面具?

 

  ──「本文首發於國藝會藝評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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