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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親愛的造牆者

 

  湊佳苗的原著小說《告白》原來就是一連串(從「神職者」、「殉教者」、「慈愛者」、「求道者」、「信奉者」到「傳道者」,總共六章,十分宗教氣味的命名法)的獨白(即使是某種告知,仍舊是封鎖狀態)組成。這是攸關於母愛的書(你毫不意外是一個家庭主婦寫出來的執著之書,在日常生活底潛藏著最高濃度的瘋狂變異)。那是偉大的,但同時它也蘊含了最大的惡意。一種因為愛而無限拓展開來的純粹至極的,毀滅的慾望。

  中島哲也以風格化的影像來處理這個不易映象化的文本──在小說中,一段告白所展示的主觀風景,到了另一段就有了另一種主觀予以推翻或補充,以致於顯現了另一種樣貌,而到了電影,導演顯然沒有打算強調個別人物的主體認知,而是以更揉雜的交織的形式演練了日本當今的校園殘虐情景(也包括了校園轉型成服務業的批判)──他使用了陰鬱灰暗的色調(你認為導演精彩地把握到了此文本的顏色),不少天空的雲象變換(壓迫、危險的預兆),還有大份量的慢鏡頭調度(真的是做得很漂亮、深刻的慢鏡頭),以及各種鏡中的人物行動(無論是兩人或者是單一,虛妄如鬼魂般的漫遊就有了更隱密的指涉),都使得《告白》電影在緩慢中有了最鋒利的切割感,恐怖因而誕生。

  開場是中學生們在教室內的打鬧景象,而森口老師面無表情,語氣冷淡的說著自己女兒愛美溺斃在泳池的真相,那灼熱的胡亂慢慢地、慢慢地隨著森口的語詞靜止下來。就在森口對班上同學告白時,頂樓上的校園霸凌正在進行,外頭雷聲轟然,雨水開始降下,而等到森口說完她進行的懲罰以後,雨也停了。這個部分你最喜歡的調度是:一個是森口在銀幕右半邊對學生說話,另一個則是在葬禮森口站在左半邊對著她女兒的遺照,導演將兩種影像交叉具現,使得生和死,今日與過往,復仇與哀傷,找到了一致性,很是精彩。

  另外你最喜歡的是泡泡、逆轉時鐘和兩段逆轉的影像敘事。修哉一直強調最重要的事物消失的聲音是他母親離開時,那泡泡在耳邊消失的聲響(「啪擦…」),而後來森口則以更陰狠殘暴的形態告知他那個聲響的意義(對森口來說則是「喀碰」)。這是中島哲也在小說所沒有的地方加入的東西,真是巧妙的隱喻啊…並且他將泡泡消失的瞬間以影像倒轉的形態再播放。另外,修哉則製造了逆轉時鐘。到了電影最後,導演又切入一次迴轉到炸藥啟動那一刻的影像逆轉,讓修哉在幻想中親眼目睹她母親的粉碎,然後他捧在手中的時鐘從逆時轉成順時,一切該發生的還是發生了,他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你認為這一連串的影像,把對往日歲月、人物的眷戀以及最終的不可得,料理得極為精確到位。

  而飾演森口老師的松隆子,這一回有了驚人的「異形」演出。那張溫婉的,一直以來代表善與溫柔的臉龐底,在扭曲的痛苦的眼淚以後,竄起了猙獰的魔鬼般的笑容,她最後那一句「開玩笑的」(修哉也說過),惡意之張狂,之無有邊限,你也算是大開眼界了。飾演美月的女孩,擁有犀利而清秀的相貌。小直的母親,木村佳乃則是在合理範圍內的表現。小直和修哉的表演則是讓你覺得過熟,經常是太多的了。

  而你想最後想回到這個文本的暴力核心,亦即母愛也是一種暴力這一點上。森口一再強調生命是可貴的。似乎正因如此,所以復仇也是可貴的,正由於這麼熱愛(她女兒的)生命啊,仇恨也就同樣的巨大、強烈。這真是紮紮實實,真正意義上的母親吧。而不是冷漠的,隨意的,毫無感受性的,只是社會教導的認知系統的制約反應。應該是更凶猛的東西。於是寬恕與慈悲幾乎是不可能的了。

  老師不再是神聖的救贖者,而是終結者。母親也是。

  小直母親最後一發現小直是有意識的殺害了愛美時,也要以她的雙手結束這一切,再加上森口對修哉的算計,這是失去了母親的孩子跟失去了孩子的母親的對壘(世紀大決戰?)。最後猜猜怎麼著,兩個中學生的母親都死於自己的孩子手上。這是不是警訊?是不是一種正要長成野獸的孩子們對野獸派母親的反撲?而一切,一切都深陷到無以復還的悲慘、荒蕪。到後來,每個人都失敗了。愛將以狂烈的仇恨與空虛,以及對有關遺棄的報復,持續地降臨。沒有誰能夠脫離。

 

                    你的媧

                       寫於99,11,01

 

 

──99/10/30,《告白》,絕色影城。與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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