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前往你》.jpg  
  1-11
  四段,十行。她寫著,「觀看是最不需要的──」,因為在「(黑暗中/萬物平等)」,觀看的必要性在黑暗的隧道裡消解了,一旦觀看不再需要,人就失去了辨識的能力,剩餘的只有〔你〕和〔你〕留在黑暗裡的手印,但誰也看不到,因為黑暗如此深邃、巨大,誰都無法看見,而跟著她說的那個〔你〕又走出洞口,「重新成為一列前進的/火車」,所以〔你〕在隧道裡完成了變身,完成了某種神祕的轉換,而火車這個主題意象再度出現,在有人把信物帶來以後。你想著,那個信物是什麼,為什麼〔你〕又願意離開隧道,成為火車呢?而思緒紛亂,你在深深的困惑之中,望著腦中的黑暗,向著另一邊的洞口,那裡有光嗎,那裡有讓你願意接過信物、化作火車奔馳而出的觀看嗎?

  1-12~1-14
  你和夢媧決定加速,今天一次讀三節。12,四段,七行。她寫,必須擊鼓,以手接應驚恐,而驚恐,「是個小孩」,且還是赤腳的,「走向母親的身旁」,並且「餵給我們適當的鹽」,鹽是鹹的,而且是必需品,所以恐懼也是如此的具形具狀嗎?恐懼或者是必須在心臟如鼓般的震動裡,直接來到我們的手中,成為更強大的狀態,那麼母親呢,誰是驚恐的母親?13,兩段,三行。一座島在漩渦裡面,蘊藏的力量引發,力量是指驚恐,抑或是建構島的什麼?14,四段,十行。「黑暗中我沒有/關閉耳朵」,那個〔我〕還在聆聽著,沒有放棄,即使深深地被驚恐包圍,而〔你〕的腳步極輕,「出現在布簾下面/(把塑膠袋變成白馬)」,這裡就忽然有了輕盈,白馬與塑膠袋的關係是聲音上的,還是飛翔的形狀?且〔我〕害怕著「忘掉你/那麼/愛我」,不是害怕忘記〔你〕,而是害怕遺忘對方那麼愛〔我〕,歸屬感的逆反,這個〔我〕是詩人,〔你〕是詩吧,這是不是很合理呢?也或者可以是〔我〕是情人,〔你〕是愛情?哪一種更好?而你這麼想此一小節,這同樣能成為你和夢媧各種相互關係裡面的其中一種解釋吧。

  1-15
  五段,十行。她再一次提到排泄,在10出現過的對驚恐的排泄於此節又展開了,而且詭異的是,「我將前往排泄──/正在跨過柵欄」,排泄與柵欄,多麼新奇的排比組合,她的〔我〕要前往的地方竟是排泄,也就是那些蠕動乃至於到最後奮力宣解的過程,而柵欄用以陳述排泄的機制(最終抵達肛門了啊),也是特別的有力,同樣在10節用過的眼淚在此成為「平靜的海洋」,還有人架設軌道,且「安放了這些人」,在柵欄以後,在排泄以外,有軌道和那些人,跟著是「一扭亮燈/就看到」,看到什麼呢,「黑暗/在哺乳」,最後的這兩句詩,讓你發楞,黑暗在哺乳,對應著12節的母親,所以黑暗是驚恐的母親嗎,而恐懼,深黑的隧道始終都是這組詩至此所延續論述的風景,那是產道與陰道嗎,那是一種降生與逆溯子宮的雙重屬性嗎,你反覆誦唸「黑暗/在哺乳」,是了,黑暗正哺乳著我們,黑暗正哺乳著光,黑暗正哺乳著詩,甚至黑暗正哺乳著黑暗,而前往是否終究是一種更微妙神祕的後退呢?

  1-15-1
  你寫著這些筆記,除了閱讀零雨《我正前往你》的必要性,以嘗試擺脫北島意象對你的全面宰制外,最初還有另一個意圖:即是和夢媧每天在詩裡交通、對話。那是愛情的餵養。你們一起在詩裡生活,並將詩意直接帶進生活。所有的討論都代表著某種驚奇的發現與印證,足可讓愛情與詩秘密地鍊結成龐大、不可動搖的一致性。你相信詩和生活是循環的,是互相通向的翻譯體。而詩已然成為你們的愛情隧道,只要穿過黑暗,你們就看在對方站在深深的光亮之中,近乎裸身一般。這是由於閱讀的本身除意味拆穿、解除被閱讀者所栽種、設定的謎以外,也雙向性地坦露著閱讀者的品味、觀點和樣貌。當你們閱讀零雨,閱讀詩的同時,你們無可避免地也在閱讀著彼此的氣味、心跳和思慕。這是你所能發明與經驗的,最美好的閱讀時光。

  1-15-2
  夢媧一開始是你小說中的人物,一個虛構的對象,起初形貌朦朧,但後來你的女孩出現了,且在你心中的份量愈來愈重,於是不知不覺間,你對話且營造著的夢媧,就變成了女孩的另一個代稱,等到你的女孩首肯成為女友以後,夢媧自然而然就是專屬於她的名字:夢媧,你的戀人。後來,夢媧和你一起在這裡讀詩。你在追索零雨詩境的同時,也在建構一種愛情的詩意國度。你以為,唯有謹慎、專注地傾聽與傾訴,方有一點微光般的可能去接近對方的完整,這無論是在愛情或詩都是一致的。而你又相信,在彼此的相似性裡,保有各別孤獨的質地,方是能延續思慕,使之綿長溫柔的最好姿勢。於是,你們透過詩反覆認識與相遇,你們辯證自己的觀點,你們交換不同的角度,每一回都是一次不可逆轉的暴露與深入,都是無與倫比的嶄新,都是爆炸般的重生。你們口中的語詞成為道路,你們互相形成風景。而在此,所有關於閱讀詩的隨手記錄,終歸都是你們的愛情筆記。

  1-15-3
  詩人寫下的柵欄和隧道,在這些日子以來特別容易引起你的感觸,主要是你和夢媧南北相隔,要見面只能依靠高鐵,你總是到最南方的站和夢媧相會,而途中,一個又一個的隧道,一次又一次龐大、冗長的黑暗,就像是某種時光之旅的隱喻,彷彿你得跋涉無數光年,才能去至夢媧的身邊,深深地融入她的氣味、體熱和呼吸,共享兩種質量的孤獨、兩頭愛情動物的撞擊,以及無數回靈魂的分解與重組。你們透過黑暗哺乳著彼此體內的光熱。而柵欄是需要跨越的,而隧道是需要前往的。你和夢媧之間實際存在的柵欄多不勝數,對家族的認知、相差十七歲的年齡、不同的文化與生活習慣等等,你並不抱著因為愛情所以一切都可以輕易解除的幻覺性觀點,你知曉愛情是刀鋒,它可以劃破世間所有的柵欄,但也能夠以它自身就成為最堅強、鋒利的柵欄,你從來不敢掉以輕心,你一再要求自己要更謹慎、更專注穿越那些黑暗中的隧道,必須出發,必須去製造每一次的抵達。以是,你在這些筆記裡留下的,無不是隱匿、甜蜜而重複的訊號:我正前往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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