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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前往你》.jpg   

  9-前

  是首〈帶母親離家出走〉,你們也決定分成兩個部分閱讀。第一段只有一行:「我們妝扮成二十一世紀的人類」,所以顯然我們並非二十一世紀之人了。第二段則表明穿涼鞋,「露出過多客套的小腳」,過多客套的小腳這一句係指涉穿了涼鞋後,以往拘謹的小腳總算露出了,不再客套,乃至於有底下所言的透氣吧。第三段是三行對話,沒關係、這樣、總算、透氣等等。第四段詩人寫我們吃著二十世紀的西瓜,「一邊吃一邊吐/子/孫/滿堂」,而大家都忙著離開,從吐西瓜的子,驟然魔幻地吐出子孫滿堂,真是厲害而壯闊的想像,另一重點是西瓜又屬於二十世紀,在二十一世紀吃前一世紀的西瓜?跟著又吃起清涼退火但冬天不宜的冬瓜,西瓜有子,那麼冬瓜呢?第六段且說冬天亦不宜團圓,除夕那天,「所有人都帶著面具回來/『我們吃什麼好呢?』」,所以冬瓜指向無子,而多子的西瓜卻是要團圓的?你且注意到,是帶著面具回來,而不是戴著,這便意味著面具不在臉上,只是帶在身邊──這個面具是一種遮掩,一種不宜團圓的象徵吧。而問要吃什麼好呢,則企圖強調圍爐日的吃食,畢竟西瓜已經吃完了,冬瓜又不宜。

 

  9-後

  第七段是大家吃火鍋,除夕那天經常是如此的,而「火氣不斷上升」,這火氣不只是火鍋的熱氣,更是人的體內之火,生存的狀態,或者忿怒。第八段,「我把他們制訂的不平等合約/投入火中」,風雲四起,大家且灰頭土臉,投入火中的行為恰好是火氣上升的反應,但不平等合約又是哪兒來的?係指團圓之日種種規矩、儀式?或者家庭關係裡的尊卑?第九段,詩人決定一切從頭開始,她幫母親洗頭,且收拾安眠藥、百憂解、救心等等所謂細軟,那麼詩人與母親都是病的了,尤其是病於精神?洗頭便是從頭開始了嗎?第十段,詩人對著誰說你要堅強起來,經過道具間、彈藥庫、戰場和診療室,詩人緩緩推著輪椅,離開「那口黑鴉鴉的大門」,不是黑壓壓,而是黑鴉鴉,彷彿那黑暗是烏鴉一般不祥的黑,且穿越那些戰亂生死的場域,你另外注意到量詞那口,不是那道,是那口,好像說的是棺材一樣。第十一段,詩人聽到母親或者誰歎了一口氣,「還是我──比母親早一些/笑了起來」,那麼帶母親離家,就是一種脫逃,一種從死往活裡逃的壯舉?一種對不平等合約的積極背叛?

 

  9-後-1

  煮鳥文明的《消防栓小說報》第二期出刊了。繼上一期的《壽司》後,這一期是《藥浴》。這是一個好玩、有意思的小說報,每次的主題都讓人覺得新鮮得不得了,而你得把規定關鍵字塞到小說裡,下一次是《海底拳擊》,究竟怎麼樣的小說內容裡會有海底拳擊呢?真是分外期待。第一期你寫了個叫天壽司的殺手組織,創辦人是李壽司,壽司被你轉換成掌控壽命的司職單位的意思,很愉快的翻搞詞語意義。此回藥浴,你想來想去,除了藥浴也不能是別的,若又是人名有藥浴二字,就是玩老梗,你可不樂意,所以你就在藥這件事做工夫,亦即藥毒不分,這在當代社會也是常態了:吃愈多藥,就等同於在體內累積了愈多的毒性。而醫者嘛,或者有一部份的數量跟藥棍沒什麼兩樣啊。此期尚有莊仁傑的少女Sa忽然決定中斷截至目前為止、無法抗拒的人生,她要離開學業,停止穿百褶裙,且更不要再搭長得可怕的電扶梯,甚至她決定離家出走(或者你想得更前面一點,她要中斷的是自己的人生),電扶梯與少女內心之斷裂的關係耐人尋味,是極深沉的隱喻。鶇鶇對「你知道需求被滿足之後會怎樣嗎?」的回答是一個人人嗑藥浴包、尋求自殺後解放的瘋狂年代,真是要命,這傢伙的腦袋實在正常得太生猛了,特別是在他暴露人類不正常時刻的時候。宋玉文寫人物去參加婚禮,猛然看到一張喜帖裡面畫的一隻紅牛,且因為牛腿間的什麼而縮小,似乎是看到陰間的東西,這時候人物卻還想著吃茶碗蒸,遂整個人泡了進去,跟著又因為看了新郎兩腿間的什麼,恢復原狀,很濕很濕的在致詞時說自己剛剛去泡藥浴,這是什麼鬼,讓你絕倒。Gitarou則描寫去到一個泡了三天藥浴般潮濕而悶的小鎮,穿過它,到海岸邊,和想看海的朋友,遇到眼神迷失在向日葵花叢的女孩,想著:「心中或多或少,都對九月的海,有一種美好的感覺。」青春朦朧,但本身就帶著驚奇。煮雪的人寫著:「月亮佈景被降了下來,高中時帶的我跟中年的我一起吃飯去了,如同一對父子。」真有詩意,而且還認真的藉由兩個人物進行什麼時候洗澡最健康的實驗:一個在吃飯前洗澡,另一個起床後洗澡,然後去醫院檢查,看誰的身體狀況更好──實驗結果的答案詳見《消防栓小說報》,總之,你在裡面讀到煮雪的人對遊戲性異常的認真。顏奇林的〈川志作夢〉讓你挺樂,他變動柯立芝在夢中有人贈花醒來後手中當真有花的夢境,讓小說人物川志所做的夢全都變成了白色的花朵,每做一次夢就有一朵花在現實裡出現,開滿了房間的白色花朵包含了各式各樣的夢境,「而這些花,攜帶著他犧牲睡眠所完成的夢境,好像帶有那麼一點關乎靈魂本質的重要性,卻魯莽地逕自生長在一個暫時的、脆弱的租賃處……」。馬見愁(這筆名也太那個了)的教訓日誌詭譎得很,兩個小孩去敲打木頭,卻從樹裡敲出兩隻貓,充滿黏液、紅色塊狀物,他們把牠們帶回家放在魚缸,取名老師、神父,之後還幫牠們做藥浴,結果祂們發出笑聲,兩個死小孩則點燃藥包說要做燭光浴,轟的,爆炸,最後他們決定不再亂帶小動物回家,對這樣的教訓,你也只能苦笑了。tabasco〈公共浴室三個淋浴的(女)人〉是連載性質,進行洗浴的過程裡又展開幽微、迂迴的回憶,大概要等到他整個寫完才能弄明白他小說迷路一般的氛圍究竟要指向何處。小說報一千字的限制是極短篇的規格──在你長篇武俠愈寫愈長,動輒二、三十萬字的時候,你對短篇(30000字以下)、極短篇(1000字)、最短篇(300字)、微小說(140字,不過你對微武俠的字數限制更嚴格,上限只能到120字)的形制也愈發感興趣。你這個人本來就熱愛限制,透過嚴苛的限制,才能具體地認識到練習的必要與成果,而本事有多少也就一目了然……對了,你最後想說:《消防栓小說報》目前仍是免費贈閱,請到各個藝文場所熱情索取啊。

 

  9-後-2

  你一確認接掌《明日武俠電子報》,腦袋便進入發動程序,跳躍在各種可能性,想出了「武俠,非你不可」這樣很標語式的系列徵稿計畫,第一彈是微武俠,120字拿500元,一字五元,不是特別高的獎金,但對一個只靠資助、沒有利潤收益、獨立作業的電子報來說,你個人認為已經誠意滿載了。不過,老派如你,還是習慣性地期待自己的文字出現在實體報物,因此獨斷地認定其他書寫者也作如是想,所以想尋求刊登微武俠的合作對象。你想了幾個刊物,其中,由好燙人組成的煮鳥文明發行的《消防栓小說報》是你的首選。好燙人是一群非常酷的傢伙,成員似乎一再變動中(《好燙詩刊》後面的編輯群從第一期到第三期屢有更易),主要核心是不動如山的原始鐵三角:煮雪的人、鶇鶇和tabasco,往外擴及尚有賀婕、若斯諾.孟、不離蕉、李東霖、蹲蹲等等。你跟這群人一點關係都沒有,也完全不熟,除了會固定投稿其刊物和在《衛生紙+》、《創世紀詩雜誌》看過他們詩作外,平素沒有什麼往來。但你就是對他們生氣勃勃、胡天混地亂搞的模樣有著極深刻而喜愛的印象,從《好燙詩刊》、《消防栓小說報》的製作,不難看出這群人想要離家出走,在前輩詩人、書寫者的巨大陰影下,努力掘出自己的一條奇險之路的意志。《好燙》的三期分別是:《微波請按一》、《拷問》、《□□□□□□□□□□□□□□□□□□□□□□□□□□□□□□□□□□□□》(沒有看錯,這36個框真的是書名),第四期則預定為《週休二日吃喝地圖》(這簡直是危害不食煙火之詩人群、招朋引伴的反叛宣告),而《消防栓》的兩期是《壽司》和《藥浴》,微武俠將佔一個欄位的小說報第三期則是《海底拳擊》(你覺得又窒息又有威力),其遊戲性可見一斑,主題明確,非但標示著他們獨特的視角,且又極為認真地從事玩樂,在放浪到底的同時,仍然擁有鋒利、警醒的姿勢。像微武俠這等又詩意又武俠的奇異之梗,不亮相在小說報裡還真是可惜了。

 

  9-後-3

  離家出走一直是一種帶著革命意味的想像。它脫離原來的位置。背棄本來被賦予被宣告的種種承擔與歷史。只是背棄。而無法從承擔與歷史離開。就像沒有人可以從家屋真正的逃開。因為家屋就在自己的身上。它與身心一起形成並深深地停留與跟隨著。人們移動就代表家屋移動。每個人或疲憊或強壯或孤絕的身上都騎著家屋。而流浪與遷徙都是家屋史的一部分。歷史是巨大的命運星圖。而命運是家屋的極限化。你也背著家屋穿越行走。在單薄枯燥但始終有著某種意義的龐大的生活裡你繼續往外走去。往之外的之外啊走去。而愈走你就愈發現有些原來的東西堅固地跟著你。它們從不離棄你。那些是家屋與你之間的猛烈牽絆。於是你簡直就像朝著原點衝刺。繞著環狀的結構一大圈以後你又回到這裡。而所有的事物與質量持續地累加與重疊。是的你想離家出走時家屋始終跟著一起走。前往與回返總在同樣一條路上走。走著走著啊自己身上的家屋也便走回了家屋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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