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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眠在《新世紀吹鼓吹─網路世代詩人選》   

  致莊仁傑:

 

  閱讀你,應當從閱讀你所製造的身世與假面開始,也就是說:德尉。

  我立刻要想起的是葡萄牙詩人Fernando Pessoa,他替自己發明了七十二個分身:「為了創作,我毀滅了自己。我是一個空舞台,由不同的演員在上面演戲。」構造一個身份和構造七十二個是一樣的事,它所指涉的趣味是一致的,Pessoa的空舞台論述在你身上也能夠得到驗證,尤其是你的詩集《德尉日記》充斥著無數長鏡頭的特徵,但又經常是對著無人的場景進行攝錄,彷彿你正在重複地檢驗、描摹你顱內的所有細節,你也這麼寫著不是嗎:「作為一個/無助的空鏡頭/除了時間,我沒有任何打光取角的設計」。我以為,你的德尉恰恰能與另一個國度善使分身大法的詩人作一遙遠的對位、呼應。

  Pessoa又提過「靜止劇場」的概念,那是低限主義式的、沒有情節、缺乏運動感的戲劇空間,亦碰巧與你設計(或者說重重地墜入)的德尉生存的風景深深地連結、牽涉,無論是你在詩中慣用且連綿不絕的長句,抑或低溫性質的敘事狀態,都鋒利、敏銳地成為一種長久地空曠使人顫慄又難以止住悲傷的劇場演繹。而參與其中或者拒絕,於你來說也許並無二致。你是涉入靈魂鏡頭的導演,你是劃過自身幽冥的一抹光線,縱使是在〈台北〉:「把一些無所謂的光扔向黑夜的徒然」裡,你也不得不與自己相關,與地獄裡翻轉、折疊的自我持續地對視──

  你正看著你自己,而滿眼是淚,滿手是血啊!

  唯Pessoa和你是不同的。Pessoa經由虛構分身達到神奇的逃遁效果,他是真正的脫逃術大師,在形而上的領域如煙消逝。你卻不是,你的德尉承載著你的另一種身世。他更像是你的調度技法,你的身世鏡頭。你透過他去發覺、安置和凝望生命,去撫摸、馴服那些哀傷的、無人注視的空轉畫面,如在新近發表的〈嗜睡症〉裡寫的:「再憂傷的潮濕我們的存在只是個洞/與洞的交鳴」,你關注的始終是存在與存在的交會、錯誤與美好,那些在人生裡,在每一天都會再現的傷害之無從迴避。你的德尉是你的逼視──

  是的,我必須這麼看待德尉,那是你經由分身,穿越現實中的扮演,負負得正,進而發展為永恆的禱詞,那同時亦是你的假面之真實告解。而書寫原來就是一假面的作業與程序。唯這個假,卻不是虛假,相反的,它是一種披露真實、挖掘繁花已盡往日的迂迴路徑。經由德尉這個你發明的,屬於你靈魂深處真實的名字,你找到了詩,也找到詩人之於你的,冷得炙手的神祕意義──

  而尋找顯然是無有終點的,你還在出發,還在「可否走越時間」的路上……

 

                      沈眠

                        寫於101,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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