０３４，《候鳥來的季節》。
電影從一個夢開始，少年們在打棒球，小家民去撿球，回身時，已然是成人（溫昇豪飾演），而他的弟弟家雄（莊凱勛飾演）不見蹤影，他呼喚家雄，沒有回應。後來，電影中段，家民又作了一個夢，他夢見家雄來找他，他們生疏地坐在沙發上有一搭沒一搭聊著，跟著家民找出他們小時候存錢買、兩人皆簽名的棒球，丟給家雄，家雄又扔回給家民，幾次以後，球拋高了，飛往另一側，家民起身去拾，一轉頭，他的弟弟又不見了──
你喜歡這兩場夢，那種消逝顯然暗示家雄的命運。家民卻懵然未知。而它們又對應著家民與家雄在爭執戲碼以後、在車站長椅等火車時討論棒球往事的調度，夢境成真，兄弟長久僵局的情感終於破冰了。
在這部蔡銀娟導演，李志薔則為生態導演的影像文本裡，很難不注意到的爆點就是家民、家雄大打一架的橋段，莊凱勛的詮釋生動得教人感覺猶如在場一般。他的委屈與壓抑、被困鎖在鄉間的怨與不甘，都顯示著豐沛的情緒，舉手投足間、台詞和哭戲都飽滿得令人驚豔。莊凱勛真是無法忽視的極秀異演員。而溫昇豪靜靜聆聽、流淚的演出，也恰如其份地表現作為兄長的悲傷與不捨。你鼻酸地想著編導確實給了這一對演員最好的位置以發揮他們的能耐。
你一直是強調基本單位的觀看者，亦即，你往往是以畫面、語詞或鏡頭的處理，來決定你喜歡該文本的程度。關於《候鳥來的季節》，你並不認為它有在單一鏡頭上呈現優秀隱喻能量的本事。但透過一組高腳鴴的定居，還有幼鳥跌出巢、母鳥為了孵蛋、不敢去救援的風景與片中人物的家庭崩壞現象作連結，還是很吸引人的。而候鳥是生命來去的暗指，亦含蓄而微妙地投射在家民之死和其妻之難產、其女兒之誕生──走和留，那些變遷到底是人生不可閃躲的憂傷事實。
此外，家雄默默替家民修理手錶，家雄與阿鳳（海倫清桃飾演，她登場的越南打扮，使你留下鮮豔、深刻的印象）簽離婚書，家雄吐血送到醫院在病床癡望阿鳳、一再地喚著阿鳳，還有家民在家雄房間坐在椅子上痛哭的調度都相當不賴。
然則，關於含櫻（白歆惠飾演）的身世，從忽然的揭穿到她轉向於收養小孩，都讓你感覺突兀，好像硬要安排一個心理轉折，看了就覺得勉強。電影的收結也有點尾巴太長的疑慮，像是整個人騰空跳躍以後卻找不到最好的落點一樣，於是在家民於家雄房間發現離婚協議和他們少時的棒球哭泣以後，還帶入了幾段因為太拖而讓人情緒難以為繼的場景。不過，文本的最後鏡頭有著悠長意味：一大群候鳥在水面、天空飛舞。這個還不壞。
──101/10/07，下午三點十五分，在京站威秀影城。與母親。
０３５，《顛倒世界》。
才看了片頭一兩、分鐘，你就有一種慶幸，慶幸自己在去年就寫完《傳奇天下與無神年代》，而且今年也出版了，至少沒有在《顛倒世界／Upside Down》上檔以後問世，否則就要給人說是參考這部片才想出來的吧。主要是那兩種相對世界的設定和你的這一本武俠有些雷同之處。當然了，你還是覺得自己對南聖北魔的發想更有趣，也更能提供太極一般對位性的觀察與思索，包含快慢輕重剛柔邪正暴力溫柔等概念乃至於整個地域的文化等等。而《顛倒世界》終究是娛樂電影，鏡像式的孿生世界也只不過是背景而已，重點還是他們想要表現的「愛情比地心引力還要強大」的意念──
這一點相當有意思，你不否認很有吸引力。心比宇宙更大一點或者愛情比重力還要大上一點，能夠克服整個世界的基本法則，氣魄很威。只是影片裡的Upside、Down兩種世界的對比有點太簡單了，或者說太容易想像了，沒有什麼新鮮意味，雖然有相反物質（上方世界的物質一經下方人的碰觸幾小時內就會燃燒殆盡，反之亦然）以及個別引力（上方人到下方世界會變得輕飄飄的，因為上方世界的引力會保持作用，要將之扯回上方，而如此一來下方人要保持在上方世界的正常重力就必須配戴該世界的物質，譬如上方的衣物與鐵塊，但支撐時效只有短短一小時，因為它們都會燃燒，反之亦然）的限制性存在，然而主角輕而易舉地予以克服了：他研究祖傳能夠產生輕盈能力的花粉，將兩個世界的相反性融合，於是只要喝下他製造的藥水便能去至相反世界，然後就那麼巧，女主角後來懷孕了，而且還是雙胞胎呢，真是讓人無言。
到頭來，愛情最偉大才是這部電影的核心策略吧。原來的愛情比引力更大的詩意性全然瓦解，只是個造夢的噱頭罷了。理論上這應該是一個你會喜歡的世界之設定，但可惜的是編導集中火力在處理輕飄飄的、夢幻美好的那一面，而殘酷的、充滿重力的一面則被忽視了。人物們的作為與行動都來去自如，相反世界之人不得接觸的禁忌也缺乏更兇惡的展示，隨隨便便就能予以解除。即使主人翁（下方世界之人）看似處境危險，被相反物質燙傷、且直接由上方之海跌入下方之海冷個半死，但皆缺乏真正急切性的實際壓迫──果然要體驗輕盈與溫柔，就得更認真地展示沉重與殘暴啊。
──101/10/09，晚間八點，在今日秀泰影城。
留言列表
{{ article.title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