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樹〉,中華副刊,20121013,B7   

  「有心在樹上/在樹中在樹中/在樹中,有樹甚哀傷」

                ──商禽〈樹中之樹〉

  一,有心在樹上

 

  是一種懸掛吧,命心臟隱匿在枝葉繁密的部位

  或者繁衍或者置入空中,成為軟體

  聆聽靜──被疼痛的光照射

  那就是仁慈的觸覺了

  而根鬚一起伸手挽起灰燼,在所有的傷害墜落底部以前

  輕輕說出新鮮的咒語

  讓我們聽見綠色,大塊大塊的綠色

  讓我們繼續在失速、毀壞的年代

  以古法養殖靈魂,以詩拯救錯過的時光──

 

 

  二,樹之傾聽

 

  聽見嗎,山水正在所有人的體內嚎哭

  那是蜿蜒了幾世紀的夢魘──

  從工業革命至今,我們結構巨獸肆虐著地上

  並操作毀滅的哲學

  憑藉數字的簡化與統計,侵入地球的臟腑

  風景都枯萎,它們的眼淚已死

  剩餘的,只是恐怖大王的覺醒,以及洪荒的回返

 

 

  三,在樹中說話

 

  如果朝著樹出發,讓植物持續深入

  我們所能承受語言的極限

  製造它們的顏色,而靈魂如火焰升起

  到上帝的腳掌說出最後懺悔,讓我們編織土地

  讓神話再度奔跑,穿越歷史的血皮骨與罪惡

  光線那麼安靜,創世紀或許可以復原

  如此,我們願意停頓、切割文明

  以樹的緘重新丈量整個世界嗎?

 

 

  四,有樹甚哀傷

 

  請你們不要拔我的腳了,它痛

  將萌生斷肢般的幻覺──請讓葉子的詞語

  不要凋落,讓我繼續餵養地水火風

  讓我的手強壯連綿地指向天空

  所有的枝幹都是力氣,都是愛情在人世的實現

  我將去到你們之間,對罹患憂鬱症的

  整個時代說話:遺忘,將使你們被回收到地獄。

 

 

  五,在時間之樹,我們的生態

 

  我們護持心中一株又一株興起的

  說話的樹,遍野是蜂蜜的字詞

  和可能的語法,再多一些

  靜止的法則,也許它會慈悲

  也許它會洩露一點救贖的手勢

  也許我們胸臆處游泳的苦水就能沿著

  黃金的絲線爬出來,抵達悲劇的另一邊

  祛除暖化、末日的妖聲魅影

  復原我們與時間纏綿悱惻生死交歡的無限、無限枝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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