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眠在《聯合報》聯合副刊1020427   

  在我個人的看法裡,文學(或藝文場域)最有意思的地方應該是系統與系統、標準與標準的對決、對照。也就是說,一套既行的王道(主流)標準,總會產生另一種標準進行反抗和突破。譬如市場機制當道的如今,仍舊有文學獎體系抵制只允許娛樂價值盛行的市場(諂媚)模式。而副刊與文學獎主宰的情況中,也有網路文學的興盛與自由作為反對力量。這些皆是一標準和另一套的決鬥活性化。

  而鴻鴻創辦《衛生紙詩刊+》(12期後改為《衛生紙+》)登載各種迥異於主流的現代詩,製造了一新的、在生活裡直觀而樂趣無窮的詩標準。《衛生紙+》的詩人群由於鴻鴻個人的品味之宰制,形成一特殊的、絕對可以名為衛生紙風格或衛生紙典型的集體現象。

  蔡仁偉則可以說是《衛生紙+》締造出來的詩壇小傳奇(每一期都刊載超高數量的詩稿)。他也是最足以代表鴻鴻對詩之期許與傾向的衛生紙四大戰將之一(其他三人則是阿米、eL、飛鵬子)。譬如蔡仁偉的〈同理心〉:「拉鍊以為/世界上所有的傷口/都會痊癒」,讀起來好像都有那麼點莫名其妙,但稍微思維過,就能察覺其中略帶轉折的愉快指涉。

  以往的詩與意象都強調相關性,企圖主動建造一詞語(意象)和另一個詞語(意象)的連結,亦即直接象徵。夏宇開啟了無相關性的相關這樣的寫法。或者說藉由使詩題與內容八竿子打不著的寫法啟動閱讀者對意象的自由解讀與想像,宛如在猜謎一樣,有著高速跳躍的機智、趣味。夏宇之前詩人(或者她以前但仍延續到目前詩壇的大部分詩人)的寫法都是根據語言基礎開發與挖掘隱喻,到了夏宇變成直接在事物基礎上進行直覺式的隱喻創造。蔡仁偉的《偽詩集》便深得此類技法的三昧。

  但此類無相關詩藝到蔡仁偉手上,如鴻鴻說的,「多了一點現實感」。蔡仁偉主力描寫的都是對社會與制度,尤其是眾人以為「理所當然」狀態的自然性質疑,及極具現實感的意象組合,特別是與物件的巧妙結合,如〈原諒〉:「忘記收的衣服/被雨打濕/被陽光曬乾」、〈角色〉:「她是個瘋子/在一齣戲裡/大哭/大笑/摔東西/歇斯底里//戲劇結束後/她回到現實生活中/演一個正常人」;或者把塗鴉當詩、打噴嚏編抒情歌、練瑜珈防止海嘯、在颱風時倒立的〈全民運動〉等等,蔡仁偉以狂熱(超多數量的詩篇)的書寫姿態和敏銳、直感的觀察進入現實世界的操作,並擁抱物質的眼睛,彷彿其視野降得極低,低到了物質的裡面,與之同在,活在共同的呼吸裡,遂能精妙地體驗、表現物件與人從無相關裡所綻放的奇妙關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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