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洛瑪先生》《日月當空》卷十一   

  伊塔羅.卡爾維諾/Italo Calvino的《帕洛瑪先生》,是我最喜歡也相信是嚴肅文學最好的大作品之一。在這本哲思綿延不斷的獨白小說,卡爾維諾透過帕洛瑪的眼睛、心思與話語披露、輻射出巨大而神祕無邊的世界(宇宙)樣貌──

  譬如帕洛瑪這麼想著:「……世界還是在外頭,但這時世界被分割為一個正在觀看的世界,以及一個被觀看的世界。……難道他不是這正在觀看的世界裡的一份子,並觀看著世界的另一部分嗎?……世界為了觀察自己,便需要透過帕洛瑪先生的眼睛(以及眼鏡)。/……他觀察事物時的目光,必須源自於他的身外,而非體內。……現在,正在觀察的不是他,而是外部的世界在觀察外面。……」

  卡爾維諾的思維與文字準確無比地展開一幅世界(內、外世界)的存在史。

  而黃易的異俠小說《日月當空》來到卷十一,不免讓我聯想到卡爾維諾對人類與世界複雜繁饒的又是初始又是終結的超越性觀點。我以為本卷的重頭戲乃在於龜茲美女花秀美與龍鷹的相知相戀,其中又以兩人對生死存在之局隻言片語的探討最值得關注──如龍鷹談往日的生活:「想像外邊的世界,是我內心世界的重要部分。只要想到身處的天地,只是更大天地微不足道的一小角,我便感到滿足……」,其後,花秀美則如此回應:「天空有這麼多星星,有明有暗,密密麻麻的,便如點燃了無數的燈火,可是天仍然沒亮起來,仍是那麼漆黑,是多麼不可思議。」乃至於龍鷹說:「究竟在我之前,存在過甚麼?我為甚麼存在?我未來的存在會是甚麼?存在變成了不可能有起點,也不可有終結……」,卷末尚有花秀美觀樹之反應:「……那棵大樹,不論生死都會待在那個位置,以它們的方式表現生存的美麗,本身四沒有意圖,卻具有令人敬畏的某一深意。」

  兩位魅力人物一連串的對答下來,盡顯黃易對生命格局的探問與追索能耐。他把不可測度的天外掬進角色的談話與內部思維。這也是黃易武俠迷人之處。他並不滿足於生死現實夾縫之間對人事物的捕撈。黃易更有興趣於去透過武學這個奇異的裝置(機制)破碎生物的侷限,直接對存在以外乃至宇宙進行大規模的觀察、追尋與想像。

  於是乎,黃易筆下最精彩的經典人物,像是浪翻雲、龐斑、傳鷹、鷹緣活佛、石之軒、徐子陵、秦夢瑤、師妃瑄等,非但是熱烈投入人生的體驗者,同時亦都更為直視生滅存亡的觀看者(突破者)。他們一個個都置身於現實,但也能夠演繹出超現實的風采。換句話說,黃易藉由這些人物群挑戰也突圍武俠本來必備的家國之俠、英雄之俠、天下之俠的先天性限制。

  我個人的看法是這樣子的:黃易對武俠的最大貢獻之一,即是其思索力(哲學感)的醞釀與發酵──將人的可能性,拉抬到宇宙的等級與高度。武俠也因此獲得向前演進的能源,固定的邊界則產生著又一層開拓的美妙契機。

  自黃易始,宇宙便堂堂正正地被放入武俠裡,形成一種嶄新的、無與倫比的超脫境界。如此一來,被困鎖在前輩們過度開發(揮霍)的武俠場域,也擁抱了活性化,可以再有進擊、演化的脈絡。即使那是非常短暫、回魂一般的黃金光亮。

 

 

  本文同步發表於《日月當空》俠友報第11期:

  http://www.readingtimes.com.tw/timeshtml/epaper/huangyiwuhsia11.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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