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天津》

                        沈默/寫

  溫世仁武俠小說大獎首獎得主慕容無言自《楊無敵》、《鐵瓦琉璃》後,便塑造了一種硬派武俠、寫實武俠的套路,這種套路主要是建構在對天津的實體考察與長久不懈地摸索與理解中,老天津在她的筆下儼然Gabriel García Márquez的馬康多,充滿人心的殘酷、無知及時代的殘暴碾壓,肆虐般地演繹出人性癲狂風情畫,而最終一樣要如煙消逝,唯有書寫者的文字能夠記憶,能夠復甦那個靈光消逝的年代。

  Mario Vargas Llosa結構寫實主義經典名作《胡莉亞姨媽與作家》這麼寫那個執著與廣播劇書寫引領流行風潮最終卻精神錯亂的劇作家彼得羅.卡瑪喬:「……我用幾件破道具和破衣為自己的想像力充電,關別人甚麼事?各位女士,各位先生,什麼叫寫實主義?世人如此津津樂道的寫實主義究竟是什麼?除了透過物品具體地和現實結合在一起外,還有什麼更好的方式從事寫實主義的藝術?……人的無知及愚蠢曲解了一切。如果給人看見他在中央電臺喬裝起來寫作,肯定對他說三道四,說他有變裝癖,……他一向在工作時扮成他筆下的人物,『幾件破道具和破衣服』向來不是什麼問題……

  寫實主義武俠也就是這麼回事,深切地跟舊天津飲食起居建物日常政治現實各種細節做出深切誠懇的結合。慕容無言持續以文字再現已然消逝的天津,絕不放手,直視著那些無可掌握的命運一路崩壞,小說有著大量對時代的追憶和感慨,包含日本人船越和李有泰比武時後者說:「還是現實些吧,今日你我一切所言所行,都逃不開政治的影響。而且支持我打敗你的力量,更多是由仇恨組成。比武畢竟和下棋不同。

  慕容無言念茲在茲的老天津民國天津正如Llosa筆下的秘魯大城利馬,都有著看似無止境的現實壓迫,每個人都被更大的東西擠著搾著,活著就是艱難,沒有喘息的餘裕,人想的做的都只會是在無孔不入暴力般的生活間隙存活下來,於是《大天津》的超級反派李有德講:「……我與你相比,我只在身後有個背影而已。這年頭讀書人可以去做官、經商人可以去捐官、帶兵的人可以霸占一方!可我們普通人的出路在哪裡呢?我們該被人踩、被人利用?我們是下賤,可我們要是想出人頭地不下賤,就有豁出來拚命當爺這一條出路!

  慕容無言的惡是很明確之惡,惡的偏執狂,單一方向單一路徑的惡,惡得赤裸明白,李有德必然是個惡人,他的名字是他的作為的直接反諷;正派主人翁李有泰卻是否極泰來的意思。李有泰和李有德的善惡交鋒則為鏡像主義的表現,恰如Italo Calvino《看不見的城市》:「有時候,鏡面增加了事物的價值,有時候又否定了價值。在鏡子外看似有價值的每件事物,映照在鏡中時,不見得能夠維持原有的力量。這座雙子城並不對等,因為在法卓達存在或發生的事物,都不對稱:每張臉和每個姿勢,都在鏡中有顛倒的臉和姿勢,與之一點一點地對應。兩座法卓達為了彼此而存活,它們的眼睛互相鎖定;但是它們之間沒有情愛。

  不止人物如此,小說裡的天津不也一點一點對應實體天津,承載慕容無言眼中關於這座城市的興衰哀樂之事。而只要有人有心還要追索,如煙消逝的江湖總會再浮現的。

 

 

  本文同步發表於《世界日報:書香》20160417:http://www.worldjournal.com/3842181/article-%E5%A6%82%E7%85%99%E6%B6%88%E9%80%9D%E7%9A%84%E6%B1%9F%E6%B9%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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