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擁抱終止以前，所有的季節終結以後。

#012.



「拿下來。」我對他吼。



我瞪著那支墨鏡，之火大的。驚怒交加的大雷雨降在我腦海。突然，我一頭栽進詭異的風景裡，而且還完全莫知所以。憤怒，我可以理解，但我不明白自己的恐懼有什麼道理。



他沒反應。



我一把捉起左手邊的枕頭，用力扔了過去。



他伸出手，牢牢接住。人沒有動，只隔著墨鏡看著我。



我感覺得到他的注視。黑麻麻的天空飛來一群黑麻麻的烏鴉。冷冷的不祥的，讓人寒氣直冒的。室溫陡然間直線下降。雞皮疙瘩像一顆顆小瘤一樣的刺穿我肌膚。



我更大聲了：「老娘叫你把眼鏡拿下來你是耳殘啊！」



他讓枕頭落到地板，再兩手一起動作，慢慢地將墨鏡取下。



平靜無波的眼神。



我看著他。



他也看著我。



只是看著。



我沒有把視線移開。



他也沒有。



然後有個什麼。



從模糊到確定。



我在他眼睛裡看見通常應該會有的東西。



但我並不想便宜他。老娘就是不想。特別是這傢伙。



「你的皮夾咧？給我。」



這個，他倒是毫不遲疑地照辦。



我接過來。Playboy的長條黑色皮夾，設計簡鍊，乾脆俐落。我拿在手裡晃著，我再次看他，「你有多少錢？」我挑釁地瞅著他，「現金，cash，多少？」



「五、六千。」



我又把皮夾丟了回去，「拿出來。全部。」



他的聲音還是死水般的，「怎麼？」



「放到桌上。」



他的黑眼睛裡有個閃動。他把鈔票全掏了出來。



「很好，老娘就讓你上。」我直直地瞅他。



他把墨鏡折好。



「賣你這個身體，隨便你想怎樣，兩個小時，要你全部的錢，很合理。你很划算。這是你要的，不是嗎？應該不貴吧，對嗎？」我仔細地攫住他的眼神，不放過一絲一毫變化。



「現在行情價多少？你八成搞過吧？援交？」



那對黑眼睛開始霧了。他什麼都沒說，把墨鏡放在鈔票旁，開始脫起他的衣服，一件一件的，從摘下黑色帽子開始，黑色襯衫、黑色皮帶、黑色牛仔褲，黑色內褲、黑色襪子，到那雙黑得發亮的皮鞋，慢慢的脫，不疾不徐的依照著某種節奏，脫著，並且以脫的順序把衣物收好、疊好，轉身放到桌子上。



然後那比Martin Scorsese電影裡那些個黑道人物的槍還要冷硬的凝視又回到我身上，長久地，像是冰冷機械的集合體，一種極大張力的凝視，我有被一寸一寸剮開的感覺。



這傢伙似乎比起上一段我們幾乎每天都要性交的日子還要瘦了些，雖然仍然稱不健壯，但那原先肉肉的身體變得精實，寬大的胸肩弧度有種凶猛的味，胸膛好像是硬的，蝴蝶袖消失了的手臂看來很洗鍊，屁股沒有變翹但緊實，整個人有了線條，而不是一團黃肉，連股溝頂端那黑色的膚質都像是漂白了，然後光溜溜的頂著一顆大光頭。沒有鬍子、手毛、腳毛，甚至連陰毛都是稀疏的，缺乏存在感的陰莖則縮在肥大的睪丸上，安靜、纖細。



幾乎沒有毛髮的一個人。



他筆直地站著。



看來就像是隻野獸。



冰冷的、無聲的。



「有在練哦…肌肉都出來了。想讓老娘爽？」我用話戳他。



他的眼睛在旋轉。



但臉卻是冷的。



一張沒有溫度的臉。



我把整張棉全被掀開，露出鮮美瑰麗的肉，對他微笑。



極盡我所能的，



又甜又媚的，



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