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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路的意義似乎在於一地與另一地的快速連結。公路本身並不具備停留的性質,換言之它就失去了本身的意義,它的意義只在提供通過。而這麼一來,道路(我們所行走過的體驗而又回到我們自身裡的經驗)的意涵便從公路上撤除了。

  米蘭‧昆德拉/Milan Kundera在《不朽》(尉遲秀譯,皇冠出版)將路與公路定義得很迷人:「路的本身,每一段都具有意義,邀我們駐足其間。公路是空間貶值的勝利成果,如今,空間的存在只是阻礙人的移動,浪費人的時間,除此之外什麼都不是。………在公路的世界裡,美麗風景的意涵是:一座美麗的孤島,由一條長長的線連結至其他的孤島。在路的世界裡,美是連續的,而且不斷在變動;我們每踏出一步,美就會對我們說『停下來吧!』」

  尼可拉斯‧漢伯特/Nicolas Humbert、司立曼‧佛賓格/Simone Furbringer、華納‧潘索/Werner Penzel導演的《晃遊日記/Lucie et maintenant-Journal nomade》(以下簡稱《晃》)以紀錄片形式將1982年的阿根廷書寫者與戀人(他們罹病所剩時日無多)從巴黎到馬賽的死亡之旅再度由一對情侶重現。規定是這樣子的,在原來只要耗費七小時的公路上,只要遇見休息站,他們就得停下,並且紮營過夜,如此的走法,耗費了三十三天,並留下一本記錄之書。《晃》依據該手記完整地予以實踐。

  於是,路的意義重現於公路,不再只是移動的線路而已,而是關於旅人與時間的對應關係,還有道路的召喚。如同從旅遊的層次回到旅行,去娛樂性、去消費性。離開便利與快速,我們才能回到旅途上。

  那一對情人步上了別人的旅程。但在這之間的公路生活,讓速度飛快的公路的意義有了新的檢視機會;同時也檢視他們的愛,檢視他們對彼此的意義,檢視他們眼中的世界。速度一旦變得緩慢,原來被逼迫被無端加快的生活調子,就有了喘息空間。原來來不及注意的微小的事物就紛紛安靜而巨大地湧了上來。原來忽略的樹影、風雨和日光也都來到身體很近很近的地方。在緩慢的速度裡,我們彷彿才能真正回到生命,而不是被生活追趕。

  女主人翁這期間用詩意的文字載錄所有情緒的變化。導演們對那對愛人之間細膩的親密的運鏡,還有對公路、休息站各種景色的捕捉,都在在使《晃》優雅得就有了哀傷而美好的氣息。

  讓公路變回路。讓公路不是經過的風景,而是留下腳步與記憶的時光。讓休息站不獨獨是方便的轉運性,還有了曾種植夜晚、戀人的擁抱以及所有的言語、靜默與睡眠的場域。路領著他們(還有默)到了時間的另一邊(或者說另一種形式與流速的時間)。這也是《家/Home》(請見《食影人:第Ⅱ吞食》〈鉛灰色寂靜──默看《家》、《棕兔》、《遊戲時間》、《大河》〉)讓默喜歡得不得了的原因。在這個文本,公路甚至是家,是所有生活的盡頭,也是移動的起點。

  《夢幻銀河》,改編自夢野久作的〈少女地獄〉。這個書寫者可是寫出了日本推理四大奇書(我們應該把這種標誌性的極類似廣告標語的介紹認真地當一回事嗎?)之一的《腦髓地獄》(林敏生譯,小知堂文化)的人物,風格詭異迷離,像是極度精神壓縮的光景,有著不斷不斷錯置的錯置感。導演是石井聰亙。演員小嶺麗奈、京野琴美、淺野忠信。

  影片採取黑白片型態,光影跟取景相當動人,鏡頭是悠慢的。故事敘述著車掌小姐和疑似是連續殺人的司機之間的毀滅之愛。公車不停地移動,車掌跟司機則一直處在密封的狀態(乘客則是來來去去),而感覺的滋生就有了搖晃的緊張的不確定的氣味。特別讓默喜歡的是明知司機的神秘危險(在鐵路臥軌跟頭一次到車掌公司的逆光出現),車掌依舊讓自己陷了進去(小嶺麗奈寫給京野琴美的信總是談及車掌的單調與無聊、奴僕般的公車生活)。

  彷若要對抗寂寞風景似的(重複的作業與窗外的景物),即使一次也好,也要華麗無比的焚燒死去般。最後車掌故意忽視駛來的火車,導引著公車與她的致命愛人,往那撞毀奔去——那種無以自拔的姿態,分外的墮落與美麗。

  其實並非不懂得轉身。但我們都寧可就在那裡面用力地耽溺至死吧…

  愛情與毀滅。又甜蜜又恐怖的國境。

──98/1/04,早、午間,「國民戲院:旅行\移動影展」,台北之家─光點電影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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