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眠閱讀Autumn Enfant《街道、豆子、月亮》在《中國時報:人間副刊.人間書評》20190624.jpg

         沈眠/寫

這是一本詩集?或許可以不是。喜歡的話,不妨把它視為極短篇小說連作乃至散文小品。唯我樂意把它當作是一本詩集。一本能夠擴充詩歌定義、疆界與可能的詩集。讀《街道、豆子、月亮》,感覺是徐緩的靜謐的安適的,語句的推進與用法可與宮澤賢治《春天與修羅》、葉覓覓《漆黑》對照。有人、小東西及頓號是這本詩集的關鍵,不清楚指涉,如神祕經驗,也像呼吸節奏──停頓,然後結束,又開始。

詩集收有91篇不分行、無詩名、僅列數字為題的詩,每篇都是一完整的切片,關於某世界的局部細緻描寫,讀不出它特定指什麼地方,也許是九份(或說《神隱少女》奇妙山城),也許是日本某處被山河環繞的小鎮。

唯對我而言,《街道、豆子、月亮》更像是一種世界(觀)的建構,「有人被保護著。有人是父親。有人、有的時候是哥哥、有的時候是母親。街市、山、海的纜線、連去遙遠另一端。照顧開水電燈、負責煎餃子的人、瞳孔是漂亮的胡麻色。有人想事情。呆呆的。有人想要運氣。想變成麻雀。想變成一座輸電塔。」如同村上春樹《世界末日與冷酷異境》或黃小貓《海豚紀念日》,將外在世界(城市)與內心世界絞扭成體,隱喻化、意象化,錘鍊出充滿想像力的詩意世界。

也要想到日本漫豪荒木飛呂彥《JoJo的奇妙冒險》第4部與第8部皆用心著墨的杜王町──虛構的城鎮,透過各種景點與事件,鎔鑄日常感與冒險性,不妨視為20世紀末日本的隱喻。另外還有台灣攝影藝術創作者吳孟真《塔城》系列──以空拍機拍攝高樓大廈的水塔,將9張水塔照剪貼重組為1張完整獨立的水塔,甚而在描圖紙與複寫紙上描水塔線條,再進行形狀拼貼與延伸,彷若製造僅僅屬於她的、一個人的城市。

抑或阿保美代《小鎮人家》,譬如〈月之運送船〉:「月亮上有著地球上失去的所有東西。……月亮正在看著呢!/看著天地創造時,太陽光波的起伏……/看著創造萬物之神清澈的眼神。/月亮正在看著呢!/天真小孩的祈禱、情人們的低語。……可能我也這些光景中的一份子。……月亮就是風的故鄉。……」如果說阿保美代是用漫畫寫散文,那麼Autumn Enfant無庸置疑是以詩歌做漫畫或繪本。

譬如「往返星期四的太陽煉金場與海先生的憂鬱門診、六條路線。泉水與蟬、電路的雜音、都好好的。有人在高處。有人是秋天的孩子。北。有銀河樂園。鐘錶店。趕路的人和許願的人、臉苦苦的。」、「有人出發、找山裡的地精塔。翻稿紙、磨豆、調色與列印工作、穩穩當當行進著。有小東西在神木的樹洞裡面畫結界、召喚祕密房間。有人剝橘子。有人換新的樣子、用新的語言說話。」恍若翻覽繪本,被他的文字魔法帶領,自然而然在意識底完成黃金光澤閃耀地景,這是AE自身的詩歌地圖吧。

其詩歌善於羅列各種事物,一如徐四金(Patrick Süskind)《香水》所使用的神奇技法,經由物件與名字的堆疊,在視覺閱讀裡創造出嗅覺(氣味)無盡宇宙。AE寫:「……有人被討厭。有人買鹽、和土司。明白了愛是弱小的、言語也是。金錢也是。」、「……那時候的閒談。煩惱、野心。孤獨的感覺、癢的感覺、現在全部變成草。」、「……看見的風景都是普通的風景。看見的活動都是表面的活動。」、「……和貓一起、坐、躺躺。明白了從今以後不會有更好的生活。雲卷卷。向西。」而《街道、豆子、月亮》的確讓人如臨其境,直似能在讀者腦中創造出世界異境哩。

 

 

本文發表於《中國時報:人間副刊:人間書評》201906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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