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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喜歡保羅․策蘭的〈弄斧〉:

        七小時的夜,七年的熬:

        一直在搬弄斧子,

        你躺在坐起來的屍體影子中間

        ──啊,放不倒的樹木!──,

        頭上綴著沉寂之物的奢華,

        腳邊堆滿了詞語的破爛,

        你躺著,弄斧──

        最後,你也像斧子濺出了火花。

 

  你喜歡克林․伊斯威特/Clint Eastwood這個導演裡面的一些靜止著的什麼。靜止。然後流動。他恍若在,也恍若不在。他在那些敘事裡抽開。激動,壯觀的風景都被關起來了。沒有特別的技法。總是淡淡然的說著故事。像是平緩的河面。水花安靜。每一條水紋都馴服而清晰。而那些將人性與感受降低的姿勢啊,而那些保持著謙沖的巨大啊…你便恍若在,也恍若不在。

 

  你喜歡從《血型拼圖/Blood Work》以後,《神秘河流/Mystic River》、《登峰造擊/Million Dollar Baby》、《硫磺島的英雄們/Flags of Our Fathers》、《來自硫磺島的信/Letters from Iwo Jima》到去年的《經典老爺車/Gran Torino》,老導演在這些文本的,冷靜、節制的美學。那近乎透明。如空氣。不刻意強調。他讓故事溫順如平常日子般的進行。無論是連續殺人犯的偵辦警探,一個癱瘓求死的女拳擊手,或者二戰的敵對兩方(美日),甚或一個退伍固執老兵對搬進社區的亞裔人的維護,他都不站到銀幕裡大聲疾呼些什麼,不狂熱地推銷某種論證與說法。

 

  你喜歡他只是說出他的觀點,然後以一種凝視的深度,在那裡傾聽。傾聽著故事跟人物。不插嘴,不多話。他是一個安靜的老人,伴隨著夜幕低垂,在黑裡變得更黑,更深邃。卻沒有什麼東西被他驚擾、粉碎。他只是專注地凝望、聆聽。如此而已。不像那些大量好萊塢鳥片必然高舉人性萬歲的旗幟奮力吶喊(一線排開都是如此的製造工序與呈現樣貌)。在他的電影裡,幾乎看不到形狀的寬容、哀憫,卻特別容易讓你沉靜,反省。

 

  你喜歡他說的都是英雄,但都盡可能以卑微的方法,以平凡的姿勢,介紹那些英雄。他不激情,不咆嘯。他只是娓娓道來。那些深深的陷入生活裡的英雄。那些陰影。那些在死亡之中。

 

  你喜歡《打不倒的勇者/Invictus》,從以小見大(不免想到多年前妹妹告訴你的破窗理論,關於紐約市處理犯罪率攀高的方法就是從維護地鐵乾淨,嚴禁搭霸王車的小行動開始做起)的橄欖球運動,談和解,說原諒。

 

  你喜歡電影中呈現的政治家風範是不惜開罪自身的支持者,是願意將政治資本賭在國家的將來,是仍舊堅持必須為了遠大目標冒險而非捍衛自身利益,是將他關入牢獄二十七年的敵人視為同胞並將他們所珍惜的符號與意義都放進自己的胸懷,是即使讓家人無以諒解他所帶來的諸種苦難仍舊持續,是對國家的大愛對人民的慈悲而非掌握大位的權力高潮,是極極在乎一些微小的事情,是他的身前沒有任何隱形人(他記得隨扈及其家人的名姓,甚至要求自己記得橄欖球隊的每一個人),是周遭的人總是親密地呼喚他的族名馬迪巴。

 

  你喜歡導演把潛藏在事物的複雜性之後的原形謙遜地捧進影像裡。他讓故事本身的力量單純地出來。他不是消費故事,而是給故事最好的位置,最質樸的呈述。好萊塢似乎難得有這麼淡然、徐緩的把故事說完的導演。

 

  你喜歡譬如麥特․戴蒙/Matt Diamond飾演的球隊隊長所受的感召:打破藩籬,深入黑人貧窮地域,到曼德拉/Nelson Rolihlahal Mandela的獄房探視,試著去理解他怎麼能夠超越仇恨(只是帶入兩個曼德拉閱讀與勞動的遙遠畫面),最後他真誠的在曼德拉謝謝他對國家的貢獻時回謝曼德拉。譬如延長賽的七分鐘,幽緩的慢鏡頭,劇烈的、僵著的傷痕累累的頂撞、肉體衝突與壓制。譬如最後南非跳羚隊險勝時,黑白人種的保鑣的握手(有點無從入手的握手)、眼神交會和觀眾的互動(黑人保鑣頭頭被白人摟著肩,有點不適應),而街上的幼童與警察也興奮的摟抱──兩種族群的相互靠近。

 

  你喜歡摩根․費里曼/Morgan Freeman飾演的曼德拉疲倦地沐浴在整個城市的人們的狂歡之中說,「一點都不急。」而銀幕播放他朗誦威廉․亨利/William Ernest Henley的詩句:「我是我命運的主人\我是我心靈的統帥」。

 

  你喜歡最後再讀讀顧城的〈一代人〉:

        黑夜給了我黑色的眼睛

        我卻用它尋找光明

 

 

──99/1/23,下午,《打不倒的勇者》,京站威秀影城。與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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