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擁抱終止以前，所有的季節終結以後。

該從哪裏說起呢？＼默試著想了一下＼也許該從推理小說的空間挪移說起＼歷經「英國黃金」、「美國革命」到而今「日本繼續」的三個推理偵探小說時間程＼從古典推理到冷硬派小說＼歐美大陸的聯手使得這個類型獲得可以說是最普世化的成功與流通＼對屍體與死亡的渴望＼還有無數文壇大師的投身＼都是讓推理在眾多類型小說裏出類拔萃的原因之一（原因絕對不僅於此）＼而現今日本正枝葉茂盛且饒富新意的多元多向題材的蓬勃發展＼似乎為已逐漸整合的古典、犯罪兩大體系的推理小說另外製造了新的面向。

回頭看一下我們所在的地方＼詹宏志策劃的「謀殺專門店１０１」與城邦事業＼當然還有台灣的導讀大師唐諾（都快要成為品牌了）所主導（？）臉譜出版＼兩者的推動下＼推理小說的閱讀終於邁向大宗＼這時＼原本較不受詹店長與唐先生青睞的日系推理也順勢被推了一大把＼十幾年下來的經營＼最近突然有了大突破大成果＼皇冠的綾十行人、島田莊司、松岡圭祐＼木馬的石田衣良（角川、尖端皆有其作品）＼尖端的森博嗣與大張旗鼓新上市「浮文字」系列＼一方開始臉譜接手的宮部美幸（最近似乎又要換到商周旗下）及臉譜本身的橫山秀夫作品集＼角川的貴志祐介＼小知堂的有栖川有栖＼至今仍未有默不滿意作品由商周出版的「日本推理名家傑作選」系列、土屋隆夫作品集以及日本推理大師經典收錄的松本清張、森村誠一（同樣是城邦體系＼臉譜與商周雖互有奧援＼但大體來說＼西臉譜東商周的定位還蠻明顯＼新加入的尖端則是致力於日本推理新作家的引進）＼其他諸如麥田、時報、小知堂、新雨、林白、台灣英文雜誌、星光輕舟等等也都編有推理小說出版＼與及散見各出版社的馳星周、乙一、京極夏彥、西村京太郎、橫溝正史、江戶川亂步、夏木靜子等推理作家＼本格、變格、社會、冷硬派、驚悚全員到齊＼而對日系推理情有獨鍾且十分熟稔的既晴、杜鵑窩人等的強力導讀引薦更促進這一波風潮（其主導的台灣推理作家俱樂部也即將在近日成立）＼默可以這麼說＼如果沒有這些人（無論歐美或日本推理）的系統化的介紹與及耐心、熱情的推動＼台灣書市恐怕不會有這幾年來大量發行銷售的推理書塊＼以及為數眾多的作者個人集上市讓默繼續大啖狂喜………

繞了這麼一大圈＼不過是默略表對長期經營推理小說的推動者的敬意＼這會兒可以來談談關於桐野夏生＼皇冠、新苗、台灣東販、台英社都有其作品譯本＼因此作者介紹那一套＼在此就免了＼反正默說的上來＼那上頭都不乏（而且默本身對作者的經歷興趣不大）＼《異常》是收錄在商周「日本推理名家傑作選」裡＼哎哎＼真是一本將滑落往深淵的過程完整呈現的黑色經典＼冷澈無比＼一種青寒＼森森冷冷的＼激散著青光＼寒＼寒到了骨子底＼像是體內被冰封住了＼逐漸＼一步步的＼沒有些微還返的跡象＼一切都無可承受的沉了下去。

一個黑暗的冰的國度………

「冷黑女王」桐野夏生繼《OUT─主婦殺人事件》《柔嫩的臉頰》後終於又再度在台發行譯作（近期還有《對不起，媽媽》、獲獎傑作《殘虐記》）＼凌●厲●的●冷●酷＼這回不只又銳利又冷酷＼更把女性特質的陰柔與綿密的腐敗式的暗角悉數攤在文字聚光下＼對默來說＼委實是一次了不起到塌的重擊＼所有的幽暗與轉折都纖毫畢露＼內心視角的處理簡直讓人懷疑桐野是不是在人心的哪個角落裝了攝影機＼那種程度的細微＼透過桐野的筆調＼彷彿撞見了一樁極之邊緣的社會破格圖像的發生＼冷酷的共時性。

美國而今當代的犯罪書寫已逐漸成為一種普遍性的敘述手法＼當初開山始師漢密特和錢德勒將焦點從扮演解謎者的偵探轉移到犯罪者甚至是犯罪本身的探索＼那猛烈強悍的揭露性精神已逐漸凋零（就默所讀及的譯本範圍而言）＼少數如LAWRENCE BLOCK依舊執意將內心極角落、社會極邊緣底層的幽暗與殘酷（小城裏的八百萬種死法）揭示出來的作者＼正被講究快速與容量的時代風氣壓蓋下去＼沉落＼但偶爾＼非常的偶爾＼還是會有數量極少的＼敢於往犯罪的更深處行去＼桐野夏生鋒利的筆觸與及幽暗的視角正是這一脈的繼起者。

記得在馳星周的《漂流街》譯本裏某日本評論家（忘了是哪位？＼反正那位應該不大可能介意得到＼何況默有時很納悶日本文壇會不會太喜歡分門別派了一點？！＼話說回來＼也喜歡幹這種事的默好像也沒什麼資格這樣說＼是否因為這樣的分類就能夠把現實放到可理解的範疇內而不被遺棄在這個世界之外？＼這個挺值得想想的）提及「暗黑小說」名詞＼且不管這個類別有如何源流＼先就默的角度來看＼這一類小說＼簡直聞得到一種傾頹的氣味＼腐壞的芳香＼無比濃郁的＼性與暴力在這裡都是稀鬆平常的事＼不具有特別的反面意指＼再怎麼殘暴都僅是一種生存的必要手段＼「罔顧人性泯滅天良」這樣的詞語似乎成了最荒唐可笑的價值＼那幽黑得沒完沒了的邪惡＼往純粹的惡意挺進＼愈是貼近那純黑風暴＼愈是能感覺到某種狂躁脈動隨之起舞＼換言之「暗黑小說」將罪與惡拆分開來＼惡是更深刻的埋伏＼與罪這等被大眾公定的法疇並不一定有強大的關連＼甚至出現將那狂態畢露的邪惡以歌頌姿態重現的敘述＼最著名的例子恐怕就是小說出版三部、電影拍了四部的萊克特博士三部曲《紅龍》《沉默的羔羊》《人魔》＼THOMAS HARRIS憑藉敏銳的跑社會報導經驗所虛構出史上最受歡迎的殺人魔了吧＼這現象實在奇妙到可以＼「迷人的屠殺者？」＼說有多詭異就有多詭異＼而且不論在小說、電影抑或漫畫等等領域也出現了大量的殺人魔（連續殺人者）效應＼可默非常私人的以為HARRIS等的這類傑作並不屬於暗黑小說的範疇＼仍是犯罪驚悚這個區塊＼終究他們是從原本推理小說的「反面」＼亦即犯罪者本身的立場與內心描述事件＼將犯罪者與偵探的角色定位合併＼逐漸產生最具現實感的虛幻人物＼森博嗣筆下的真賀田四季（《全部成為F》）、西尾維新描繪的天才群像（《斬首循環》）、葛紅杰的何維第+麥克（《死亡黑線》）皆屬此列＼跟古典推理恭維偵探、冷硬派評斷犯罪截然不同＼但還不到漠視道德群體規範的地步＼暗黑小說就不然了＼從馳星周的《不夜城》到最近的《夜光虫》＼或者貴志祐介的《黑暗之家》＼還有乙一的《GOTH》等＼酷利到完全沒有絲毫道德可介入的部分＼就默所閱讀到的譯本來看是這麼回事沒錯＼桐野夏生的《異常》也是這樣的作品＼或者該說自《OUT》之後＼桐野夏生就大辣辣地走入了這個淒黑的幽冥之地＼默的認為裡頭＼一個流派（或者更大的類型）的產生＼必須根植於流傳的市場與時間＼目前這塊暗黑小說確實正在發光發熱＼但到底能不能夠發展到一個類型＼就如同默對村上春樹所引發的「冷異書寫」是否能自成一派的看法一致：歲月與讀者會決定的。

《異常》＼一部紅與黑的狂暴之作＼怒紅與暴黑的鮮烈交媾＼簡直是「女姓的黑暗啟示錄」＼或者「黑暗墮落錄」＼人生有多墮落，就有多美好＼這裡的墮落反倒具備了一種美好的氣氛＼殘酷到了一個極致以後＼「即便是這樣那又如何」＼類似這種感覺＼尤其是指涉到「飼養」的命題＼女主人翁將外甥視作寵物之後兩人卻同以性交易方式換取生活的轉折＼沒有恥辱感或者無奈這種東西的存在＼反倒是無窮無盡的爭食意識持續地上演著＼暫時讓飢餓感退開成為桐野夏生描述著的底層人們的濁黑厚殼＼也一如桐野《殘虐記》那般近自述的＼被男子誘拐一年多共同生活的那個小女孩飼養想像力這頭猛獸＼在零離的人生裡企圖以破敗的姿態持續活著＼不停地扭曲掙扎＼真正殘虐的是什麼？＼朝人心最黝暗的那口深溝墜下去的口吻以及不斷的不斷的尋求慾望新樂園？＼是這個嗎？＼因為如此所以可以盡恣的掉入狂亂世界裡？＼還有異常呢？＼在桐野夏生的故事之後＼默不禁想著到底是以怪物般美貌與以性交為樂的女子們異常？＼她們是殘虐者？＼還是其實是把「正常」與「道德」這些默完全搞不懂界線在哪裡卻老是掛在嘴邊的「這個社會」才是真正的異常與及殘虐的那一方？

無解罷…＼默想＼黑色的想像力促使桐野夏生一而再的闖入禁地＼而連帶的使那墮落彷彿也美好了起來＼彷彿＼當然也許不止於此＼不過那是靈魂底下的事了＼每個人心中都會有一個聖堂＼這意味著：每個人心中也都有一座地獄＼森冷不可侵犯＼墮落隨時都會發生＼消失也是＼桐野筆下的女性與人生似乎活在一個野獸般的狀態＼但這樣＼默並不反感＼因為的確有些事情不是道理說得通的＼何況這個世界老早老早就已經趨向於崩壞了………

PS.同樣是日本推理女王＼宮部美幸的「實在」風格迥異＼語法、體裁、切入的角度還有關注的部位＼跟桐野夏生的翻覆性大大迥異＼嗯嗯～＼下回該來談談目前在台灣一波三折（真的是三折＼從一方到臉譜到商周＼作品集居然有辦法一年換一個出版社出品＼也算是怪事一樁了）始終還未佔有一席之地的宮部美幸＼一個切入視角多變、質量俱佳的全面性作家＼是該的。

莫默《書狂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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