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六一六的晚間,在「The Wall」歷經櫻桃幫的金屬轟炸(明明──嗯嗯,《明明》這部電影好像會很有趣──是八點場,卻延至了八點四十,真是夠了):硬度不足,像是四個女人還在玩Rock,還不到足以型塑Rock的地步。其中大概只有〈清新早晨〉跟〈黑夜來臨〉,默覺得頗有說服力。晚上十一點,放棄encore,出場,殺到水準書局砍了一箱書(老闆跟老闆娘也始終如一風雨不改難分難解的在意見相左著,佩服佩服,真的),興致昂揚,返家。



六一七一早,在淺淺的睡眠裡,被某個重要人士從還在淡色調的幽冥捲了回來,托著搖擺長長尾巴的睡意,在名為倦疲的大海(也太無窮無盡了吧),拼命地划回現實。



在Apple MacBook前坐定,一邊敲打著言語,一邊昏昏濛濛地將買回來的書key進檔案,在NB看不見的腦袋底留下書目的完整記錄。然後,身體一整個烙著某種微小而精實無比的空虛:咖啡啊咖啡啊,宛若所有的細胞都在吶喊、都在哭嚎。見鬼了的要命。可惜抽不出空去煮杯濃到非得皺臉不可的espresso。大憾。



跟著時光一樁樁的飛來,宛若某種有明確目的的襲擊。轉眼逼近午間時分。結束了對話。再把被吩咐、份內的事完成,趕緊洗澡去。



搞定以後,又是漁夫帽+T恤+牛仔褲,簡直像是這個世界唯一能夠包容默的裝置似的。帶著Said訪談集《權力、政治與文化》、我孫子武丸《殺戮之病》。出發。



機車約莫要五十分鐘的路程。不提早,是不行的。執拗的熱氣,一直向默擠來,帶著牛一樣的脾氣,嘴鼻都塞滿那陽光偏執的氣味。連呼吸都讓人不愉快啊…設法加速推開層層交疊的無形的悶燒,卻效果不彰。持續往東區挺進。遠方,烏雲以預兆式的姿態撂著。空氣中含帶著些許濕潤的雨氣。偶然,一股風打來,幾縷乍起還滅的清涼,驅蟲似的趕跑皮膚上黏膩的汗漬。轉入松高路,突然一大枝長得茂盛繁密的閃電,將虛空撕裂,無聲地降下;那會否是種語言?隱密的不為人知的,企圖在跟誰打著暗號?默的心頭亮著一點疑惑,在新光三越附近停好車,逕行跨越馬路,進Vibo直營中心刷了費用,到Vieshow旁(正在辦台啤的活動,音樂大大聲的搖著頭,可默的耳朵傾向於牢牢關著)的Barista點了下午茶,直到咖啡跟隨著入口的Tiramisu(權作早午餐)灌平了體內所有細縫的焦躁,方才萌生的疑慮瞬間熄滅。



往中國信託那方向大步行去。那黑抹抹的雲仍然高掛著,毫無動彈的跡象,一種隱伏的隱隱然的神諭,不可言說。而在馬路上跟人潮一樣擁擠的熱氣,則是聒噪、喧鬧得不像話。



新舞台就在眼前。



把票從皮包掏出,預備好,買了節目單,驗票,乘上手扶梯,一股油然而生的情緒,在心裡醞釀著。很難說出那是什麼。比期待多一點。只多了那麼一點,卻有著決定性的因子。勉強要形容的話,就像是用身體見證著某種歷史變遷的印象感。大概是這樣的油然而生。純粹預感性質濃烈的印象。



這是由默認為以村上春樹「冷異書寫」語法開創出女性獨特細膩愛情情節的黃小貓編劇且擔綱的表演(對現場式戲劇的興趣完全是因為好奇這個書寫能值很高的女人何以對劇場這等著迷)。從先前【動見体劇團】的《英雄密碼》以來,差不多過了一年又幾個月,這中間看了一些演唱、音樂或舞台劇表演,稍微累積了對劇場的認知之後,加上【相聲瓦舍】上一檔的《第十九屆新春賀歲聯歡晚會》,這是默第三度觀賞她的演出(梅若穎也是,這兩個女子似乎總是形影不離,有趣)。



這一天,能夠到來,真好。



與一年多前一月份與前女友一起所觀看的《歌劇魅影》那種沒有動彈的空間──將默認為劇場最該擁有的柔軟的活生生、鮮辣辣的「微調感」剔除掉──相較來看,默個人還是喜歡島國內這些戲劇的表演,沒那麼精準、沒那麼完整論述,卻擁有獨特的個性與活絡的氣氛。比起世界式,哦,不,應該說是美國式製造的劇碼,島內劇團的戲目確實缺乏支撐面與高度技術性、暢銷文本的風行、表演材質穩定性、與嚴密的行銷策略等等──《歌劇魅影》傑出的空間感、立體感的舞台效果,連意外都是在精確雕塑下形成的(最著名的場景:豪華的燈直線下降後再往觀眾席平行拉出的驚慄),演員的表現也是精準到位,經由強盛的資源將戲劇的密度與集中度發揮到太過,似乎變成了一味的霸道式的美感或戲劇性的侵略──但卻能容納或激發更本生的創意的火花,找自己的路,說自己的話,令默感覺到那之中還懷著迷惑與混亂,是人生式的,是還在摸索著什麼的形態。



坐在位子裏,翻動著薩伊德正闡述著經由古典演奏的途徑理解文本的理論(昆德拉也喜歡透過複調、賦格曲等等音樂概念去評述作品,算不約而同的英雄所見?),等待。



大廳燈光,明滅三次,提醒須知的廣播,悠緩響起。



故事開始。



珍妮跟瑪麗在飯店裡醒來,赫然發現招待他們的羅伯特死了,是樁謀殺案,而嫌犯包含她們在內總共十二人,於是兩人開始推論誰是兇手。而飯店也找來ㄞˋ教授解謎,企圖抽絲剝繭,找出殺人者。情節就在雙旦雙生的雙場景裏漫衍開來。在相聲你來我往、唇槍舌戰的對話風景之內,每個嫌疑犯的人格特質浮現(之後,黃小貓、梅若穎更以鮮明的肢體動作與口音區隔每個人物,而這扣緊本劇的主要謎底),同時對於女性的處境也多所著墨,不但演員們(包含男性)不時有些女性化誇張的舉措(跺腳、嬌羞、扭腰擺臀等等),也直接涉及女性本身的自我懷疑(比如教授與飯店經理對女明星伊莉莎白針對整型整到後來連媽媽都不認得是誰的一段),珍妮和瑪麗說及安琪拉的一段暗戀故事隱隱有股現代女子面對愛情的無限低迴的淒憐。前半場結束時,反高潮上演:死者(宋少卿飾)竟登場帶著觀眾要一起追索、現場重建究竟是誰殺了他。



上洗手間,洗了把臉。眼睛打開,闔上,呼吸,呼─吸,很好。覺得愉快多了。回到座位。將我孫子對殺人犯的張豔情慾的描寫吞入腦裏………



下半場繼續。



根據馮翊綱的自道,本劇實際內容源自黃、梅二人共寫的劇本《誰殺了羅伯特》,只是安了個他自提的企畫當劇名。「誰」殺了羅伯特,這個「誰」是身份的疑思,是向外的,也是向內的。死者領著嫌疑犯(們)往生者的回憶探尋,與教授、經理的推理場景相互交錯──時空大錯置──甚至跳脫戲劇角色回到演員本身但仍舊是文本脈絡裏一節的後設台詞(這一類的錯置有許多,有死者在不當的時候登場,也有對死者經理說:「好好演,不要亂加台詞。」或者服務生對死者說的:「有預感我們見面的機會不多了。」),其荒誕不經的意味概概引起哄堂大笑。上半場堆壘的人物與情節(最鮮明的錯置是服務生在飯店裡提供的各種小遊戲的私密服務;原先的十二嫌疑到只剩珍妮與瑪麗;還有先前固定的雙場景開始交會;或者人格與人格快速交替時的突兀喜感)所壓積的多重線共譜的錯置效果逐漸具體顯形了。



故事延續推展。羅伯特是為了告白而預定飯店房間,兩名女子因而被邀請。死者說及和戀慕的愛麗絲雨中相遇的一幕,與上半場安琪拉如出一轍,祇是角度各異。當死者忙著撫平兩女飛快跳躍的人格想要愛麗絲出來而顯得錯亂時,逐漸的,兩女的聲調重疊、台詞一致,赫然是同一個人(換言之是至少擁有十三種人格)。主謎底揭發了,羅伯特之死也隨同昭示。然後就是逃脫計畫的展開(拉服務生加入,而後在教授與經理對話裏發現「他們」結了婚)。最末端則是依然錯置,是經理的變成教授,是教授的變成經理,果真是多重人格障「礙」。



近來驚悚片或推理小說類型常見的多重人格議題被黃、梅兩人演繹得竟顯俏皮,有著輕巧靈快的味兒,且直指女性對自我以及愛情的迷惑,同時,也透過人格相互支持來闡明女性友情的價值。黃小貓許三個願望之際(第一個默忘了,希望我們可以逃得掉、知道幸福是什麼),獨白的聲調以及緩緩悠揚的音樂旋律完全性地鑲嵌著。一句「我已經知道幸福是什麼了」,那纖細轉折處的深情使默動容,涓涓的感動流進胸坎。黃小貓的嗓音較細,梅若穎則相對而言顯得渾沉有吸啜力,而兩人間的默契互動簡直可以說是密合到難以思議。宋少卿似乎有移動舞台將內與外凝成一塊的本領,當他說到雨架掛在雨傘上時還頓了幾秒(旁邊的黃小貓一直忍俊不住),再補一句「我說錯了」將觀眾拉近笑潮裏,那個時機點捉得真好。馮翊綱,哇哈,就是夠厚實。時一修及所謂小天也都挺適切地融入在這個將相聲與驚悚結合的愛情願望故事之內。



所有的對話幾乎都可以算是一個人的獨白,呶呶不休的,而自言自語似乎隱約的是現代人生活某種難以避免的癥結。雨傘、蛋糕的反覆出現,具備鮮活的幸福意象(雨傘的錯置也很好笑,車站帶進雨傘裏等等說錯了之類)。而最後教授口中完美的女人,竟來自於人格的破碎與及共生,那是一個對愛情充滿渴求、生活在高度緊張與壓力失衡的社會裏的女人最完美也最錯置的敬意吧…默以為。



618跟619兩日仍有場次,也還有位子──之後會移師到新竹──請想品味相聲魅力與一個精彩動容的女性故事的人,趕緊抬起妳(們)或你(們)的屁股(們)來!



去吧!



去享受一場深刻的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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