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茶的文本,第一個想到的還是王旭峰的《南方有嘉木》(臺灣商務印書館。其後的系列作暫且還沒認知),比起《鬥茶》只有殘餘丁點噱頭,當然是深刻得多。應該再來讀一下的總之。

   單就《鬥茶》的片名而言,其實默挺喜歡。畢竟那是靜與動的揉合。透過煮茶的特定格式,妳將心定下來,將器具視為自己心靈的一部份,每一個手勢、每一分力道,無非都是指向內在的層次,妳得潛進去,更深、更深。外在的動作,妳愈是專注愈是精準地執行,妳就愈能逼近那些妳心底堅固的或者流動的聲音。而這多像是中國武術所欲達到的:極我而忘我。妳就是得把自身挺上那個臨界點,所有的肌肉、神經都毫無雜質地深入行為的內容意義並轉換為剔透的境界。

   拿茶來鬥──就像是一個人坐禪,坐啊坐的,坐出了心魔,必須予以決戰馴服收納──多棒的點子。且導演王也民沒多做解釋地單純去拍那些煮茶的鏡頭,說真格的,那是這個電影文本最接近美麗得不必言說的靜的時候。除此之外,《鬥茶》文本就只像是看似華麗的傘面,但傘柄卻是組織不全,甚而近乎損爛,便要分解,根本沒有什麼更深沉的東西能夠支撐那些很炫麗的傘面(噱頭般的理念)。

   即使最後的三人鬥茶,搭配著尖銳的音效還有三個人痛苦掙扎的磨茶動作之中,摻雜了大量的回憶場景──這個設計不壞,感覺很活。但問題是那些所謂的痛苦回憶的鋪陳委實太過輕漫,且都有些不痛不癢。茶影響人物的理由有交代到,但不夠沉猛,不夠有說服力,乃至於看起來那些相應對的痛楚便有些虛浮。

   包括戶田惠梨香的尋茶亦然(還有他老爸的尋女也是),就一直在西門町兜兜轉轉,來來去去遇到的都是同樣的人(只有看見金士傑才在心底哇了好大一聲)──簡直像是平面上的幽靈,一舉一動都乏味平庸。或者說缺乏整體性,於是人物或情節就跟舞蹈的分解動作一樣,有些看來真的帶種蠢味。譬如當周渝民說終於得到它(母黑金茶)時那一臉做出的表情,那種很認真想表現如何之何如費盡千辛萬苦才得到的神色,就實在有瞎到(因為他根本誰也沒傷害即獲得了)。

   說到黑金茶,片頭透過繪圖的方法說及這茶種的歷史,分有兩派,一公一母,最後還像是神話的兩種茶一起喝會變龍昇天。這處理其實蠻簡潔有趣。特別是「公」的喝了會有暴力行為,「母」的則強調自然歡愉(默連結到的是比較性的部分,而代表此族的張鈞甯也時不時有很撩人的性張力的嗓音出現)。很優的點。但同樣的弱掉。妳本預期這「公」、「母」二茶會如何對應並產生意義的變化(譬如很容易想到的處理是女人喝了「公」茶變man或男人喝了「母」茶變娘還是有人嗑藥般的想喝「公」茶之類的)。但導演就只是平平地用張鈞甯與周渝民的愛情(還所謂兩族不共容)就切了過去。

   於是,最新鮮的呈述點「茶」,便撤徹底底的失落了。但不該這樣的,關於「茶」的趣味和慢悠。怎麼樣都不該只有如此的不是?

   默非常喜歡的日本新生代女演員蒼井優(真的是一個雪花般的女孩,哦,不,隱隱的已是女人了)在日劇《料理仙姬》第一集的那場鬥技,就真有個什麼。導演安排的是蒼井優非常慢條斯理的調味著食物(另一邊的快手廚師早就利用微波爐處理掉好幾道菜)的畫面,鏡頭靜謐而祥和。那是慢的美學。那是或許確實不合潮流與時代速度的某種風骨味濃的堅持。

   王也民一開始拍戶田跟父親在餐桌的對峙(從靜止的調度到起爭吵後鏡頭便往前推壓縮了兩個人的空間),不正有這種不浮躁的定嗎?怎的後來都走了調一味的在拼湊剪貼?

   而且經由茶(其實地下茶市可以拍得更妖幻更詭夜叢叢的)企圖重新打造台北(尤其是西門町)視野的異境式風味亦全都走樣。好像其實導演不知道怎麼將島國的城市拍得有趣拍得深刻。是否那太貼身了以致於他失去分寸?或者他其實應該更有距離地去隔開自身的成長,把意欲強調本島的想法異化而造成逆向的縱深(譬如讓人物們去日本而非聚集在島國)?

   似乎真正重要的東西被遺忘了。默想。

   而曾志偉飾演的茶神在最後不無語重心長地說道:是啊,茶,不過就是茶吧…但這個「不過就是」,由於人物的迷失太過淺薄矮平,使得與自己戰鬥的衝突感也就無法建立起來。那便猶如茶的精髓沒有在文本裡進行深化的認可。換言之,也許把鬥的東西換成是權換成利換成名,抑或搞不好來鬥鬥槍鬥鬥嘴舌功夫都還來得更有點東西呢…如果換成鬥什麼都可以,那這鬥茶也就不免讓人鬥之無趣了。



──97/7/30,《鬥茶》特映會,與阿夢,信義威秀影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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