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眠在《衛生紙+27:白馬要來的那天》

  延續《大雄》含括著卡通人物與大雄寶殿的多重化概念,鯨向海第五詩集《A夢》同樣指涉對位到哆拉A夢和色情趣味的繁花性語意,並且維持住結合各種網路用語、流行現象以及促使悲哀的暴露性與好笑到差不多要起肖的輕浮爽快感結合在一起的鯨氏風格,如〈淡淡的〉:「……/偶像就在隔壁班上課/偶像就在隔壁床躺著/偶像啊/誰接受花痴/誰就成了偶像」、〈電源顯示僅剩10%〉:「作一個多汁的慈善家/是孤獨的/作一個怦然的夢想家/是衰小的啊」,〈有些事情可能有人問過〉:「自己很高/就看不到別人的高了/天才們之間的吻/都是這樣/高來高去的喔//於此刻眼神的湧泉裡/『滑稽』聽說是一種古代器皿/用它來飲盡什麼/可以讓你重新發笑呢?……/就算是兩坨大便/相偎取暖/也不能說/不是真愛吧」,又或者加了備註「以上的星星壯闊幽深/請自備放大鏡、顯微鏡、望遠鏡」、全用大小黑白星號要讀者自行腦補發想填入的〈顯微極遠十四行〉,無庸置疑依舊都是鯨向海老少年情懷的全都露。

  說起來啊,哆拉A夢道具之中最教人垂涎的想必是任意門。任意門到哪裡都方便,那是一種自由跨越穿梭多種空間,隨意指認地點即可到達的移動裝置。只要打開,就可以抵達──還有比這個更教人心神嚮往的嗎?在不少科幻小說裡也有類似的機械體,比如《海伯利昂》就有傳送門,此間人物的豪宅就是在家裡擺置裝潢各種傳送門,能夠跨越不同星系星球,也就是說呢,這般的房子係由許多行星上的不同空間所組合的,而傳送門的使用,能輕輕鬆鬆把幾十年星際航行的移動時間縮短到只是開門舉步的動作,非常天開妙想。

  詩歌對詩人來說,亦等同於任意門無疑,這一點在鯨氏詩歌尤其鮮明。他對意象、議題與語詞的宰制,有著隨意切換的高明本事,游刃有餘的進去、出來,然後進行激爽已極的完全性噴射。但關於任意,在現實人生之中,其實是門兒都沒有的,這才是真實的人活著的處境。人生不但沒有任意門,可能連任意都不太能有容身之地。表演任意門概念的A夢,雖然讓人得嘗所願,充斥宛如飛行的無數種輕盈,彷彿不管多麼離奇荒誕都可能發生,但說到底,天外西遊(C遊)宇宙洪荒皆可達的A夢終究要醒來,得重新進入又悲哀(B哀)又荒蕪可笑(:D)的慘慘衰小紅塵──

  黃崇凱的《黃色小說》不也講了一段恍若《電影少女》一樣少男租錄影帶、但最終也許裡頭跑出來的不是AV女優而是《七夜怪談》貞子的情節嗎?前頭提到丹.西蒙斯/Dan Simmons的《海柏利昂2》,最後亦揭露所謂大開宇宙千萬行星方便之門的傳送門根本就是智核(具有上天下地能力的機械智能生命體)對所有人類施行宰殺大權的裝置,一旦它們有意圖,只要把傳送指定點失誤,將人物送到太空中,要消滅生命簡直吹灰不費,於是對時空的自由開放,反倒化為可怖的屠殺與封鎖能量!

  所以鯨向海劈頭就寫A夢「不僅是很A的/掩藏」,它還是「冒雨的/一千萬種想法/不斷飛翔/卻是不帶著任何期望的」,所以他寫「……母親也高興得掉淚/讚美我/從那麼遙遠的地方/把我自己帶來他的面前/母親說他都看到了」(〈寫給母親〉,這位詩歌從《通緝犯》寫至今,總是永遠年輕頗有近似五月天能夠牢牢把握住此時人們青春如何氾濫如何通行無阻的流行效應在少男少女心目中如神一般的詩人,仍然是眼力清晰的、滿懷同情地凝視現實裡的無法任意,那些爆裂人生暴烈世界的種種悽慘無助傷痛,而這正如丹.西蒙斯所寫下的:「如果神真的能進化得來,……那麼這種進化就是朝向『同情』──朝向一種共有的苦難感覺,而不是向著權力和統治。……所謂同情就是對他人痛苦的一種反應,……同情和愛是不可分也無法說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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