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擁抱終止以前，所有的季節終結以後。

Kieslowski，島內不乏書籍專門論述的世界性導演＼電影語言深邃而具備穿透力＼九十五年由原子映象發行的典藏版，收錄了三色系列《藍》、《白》、《紅》、《雙面薇若妮卡》，以及各種側寫導演的紀錄片《再見奇士勞斯基》，絕對是不可多得的驚厲之選＼而這回再重看〈〈三色〉〉，仍舊風味神異，繚亂不休。



《BLEU》，法國女星茱莉葉畢諾許擔綱演出，將一名車禍裡喪失摯愛的丈夫、女兒的女子詮釋得絲絲入扣＼幾乎沒有表情＼所有與世界的互動都在那一對眼珠裡。



剩餘的，全都是抗拒。



女子將自己封鎖在冷漠、無淚的日子裏。



什麼都無所謂，勉強稱得上關注的，都是一些瑣碎的小事物＼專心的凝視著＼或者說透過這種只將自己鎖死在微小的可見物品的逃避，女主人翁逐漸變成冰冷的人偶＼導演透過大量的近攝──近乎偏執的、著迷的──呈現這種封閉色彩＼瞳孔裡的人影、糖吸收咖啡等等＼小小石牆後的冰冷世界＼沒有什麼可以感動的＼性交亦然，在冷漠的氣氛裏，只見到男人脫下被雨淋濕的衣服、女人赤裸的肩膀，銀幕轉黑，然後就結束了，其間的過程完全沒有顯露＼彷彿這是一種徹底的敗壞，沒有親密，也不會有痛楚，祇是單純的性行為。



對有關於丈夫、女兒物品的毀壞，全部，完完全全地予以割捨，居住的地方、遺物、創作的曲、筆記等等，一概不留＼片中也沒有出現任何回憶影像。



她‧拒‧絕‧著‧一‧切。



但傷痛仍舊不會放過她＼充滿虐痛色彩的拳頭摩擦牆壁的畫面，恰可顯出女主人翁的極力壓制與對抗＼不落淚的她──不再投入感情，如果沒有放置的話，就不會再有失去的痛苦──與家中掉淚老婦人的台詞，聯竄到最後一幕主人物的眼淚，導演安排了使人驚豔的橋段＼而當她開始搜尋丈夫生活的另一面，情婦與遺腹子的出現，那絕對性壓制的冷漠與理性，在對話之間敞露無遺＼導演善用了各種小細節，以多重面向呈顯出抵禦傷痛的極致。



切合著本片人物的身份，音樂在《藍》裡是相當重要的敘述手法（當然，奇士勞斯基的影像語言裡，音樂從來都是說故事的媒介，而非陪襯）＼有幾幕畫面是淡出至全暗，隨後音樂響起，像是什麼情感性的存在驀然蠢動闖入，而後又熄滅，當影像回到女主人翁臉上時，音樂也就飄離了＼而手指劃過音符時，樂聲也磅然而起＼那樂音將憂傷詮釋得如此幽遠如此飄渺如此無法測度＼那是影像和聲音的完整結合（近期結合最佳的莫過於Tom Tykwer的《香水Perfume》）。



一再出現的藍光，充滿象徵性，到最後發展成一套隱喻＼對於憂傷以及自由的複雜而純淨的詮釋體系＼如同乍起的樂曲搭配全黑影像＼導演以之營構出綿密而完整的說服力＼主人翁也就在這種調度裡，漸漸恢復感覺──先前女主角總是在驚醒著，沒看到她沉睡時的模樣──終於也能回到睡眠裡＼在一層玻璃內緊緊糾葛著的性，赤裸而真切，不再只是沒有經過的處置＼而最後的淚水迸發了，還有淺淺到幾乎難以審視的微笑，更是令人驚異的影像語言，彷彿飄盪了多年的故事終於找到可以安置的場所＼女主人翁的傷痛完全解放，她重生，同時也獲得自由＼漸起的藍天透過玻璃窗映射著，不再是憂傷的藍，而是自由的遨翔的藍──



這場對傷痛的突圍，是那麼的慘厲，卻又是何等淡漠！



這是Kieslowski眼中的自由──



藍色的憂傷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