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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活底的不可思議。不可思議的時光,到來又離去。那瞬間的交會雖然沒有決定性地改變了什麼。但人卻擁有了某種關鍵。逼向某個可能性的關鍵。未必有改變。但妳感覺到了某種觸動。那觸動召喚出妳內在的陰影。陰影就到了妳身體之外,成為一種具體的形象。村上春樹的短篇小說集《東京奇譚集》(賴明珠譯,時報出版)就展練了這樣豐饒而神秘氣味的諸多場面。對隱隱的不可知解的事物的小小凝視、小小進入。那些記述有著超越性與召喚性在。那越過現實邊界的,輕微的什麼,卻又非常濃烈地足以讓人們傾倒向某一面的。

  共收錄了五則短篇小說。倒數的那兩篇是極為村上春樹風味的,春術流的:擅長將失落以物體化的型態(如影子、牆、山、圖書館、烏鴉、地下道、等等………)表露出來,鮮明的物化式象徵手法。

  譬如〈品川猴〉是一個忘了自己名字的平庸女性美月(這也是村上慣有的人物群像,沒什麼了不起或特別功績能力的日常人物,但總是必須、不得不經驗非日常的巨大變動)如何從地下道藏匿的偷名字慣犯的猴子那裡找回自己的名字並且理解了不被母親姊姊愛過的心理事實——這當然不可或免的會想起宮崎駿那部最精彩的電影《神隱少女》的千尋。

  譬如〈日日移動的腎形石〉,淳平和桐慧(那是個走鋼索的女人,從事刷洗高樓窗戶玻璃的工作)相遇的時候,也寫出了一個女醫生和會移動如腎臟形狀的石頭的故事,現實與虛構的交互影響,並終於讓淳平理解到了所謂「真正有意義」的女人的尋找方法。換言之,淳平也像是桐慧說的「比什麼都美好的是,在那裡的時候,可以達成自己這個人的改變。」,他也在書寫與失去桐慧的過程裡,理解到「我像這樣面對書桌一個人寫著小說之間,她則一個人孤零零地待在比誰都高的地方。鬆開安全帶。她說一旦進入那精神集中的狀態之後,就不會害怕了。只有我和風而已。」

  比較起來,默更喜歡前三篇。後兩篇怎麼說都有調理得意義十分明確的模組在,簡直像是以華麗技法展現的食宴,口感豐饒,沒有額外空間可以伸展。而前三則採行的雖是同樣的結構,但隱喻的處理不那麼精緻,便有無以名之的深刻。

  私心最喜歡的應屬第三篇,帶點冷硬派風味的〈不管是哪裡,只要能找到那個的地方〉,一個義務服務絕不收費的偵探受託尋找一個消失的男人,然後他就在男人消失的樓梯間遇見形形色色的人(真是美好而深邃的樓梯間時光哪…)。他就在那裡等待著。他的尋找透過與人對話還有等待展現。最後消失的男人回來了(二十天的記憶消失)。那個偵探則「也許又要去某個別的地方,繼續尋找形狀像門、或雨傘、或甜甜圈、或大象的東西吧。不管是哪裡,只要能找到那個的地方。」所以「那個」究竟是什麼?偵探透過尋人過程真‧正‧在‧尋‧找‧的‧「那‧個」就有了最深沉的意味。看似曖昧不明卻分外能昭示某種存在的不可言說性。

  〈哈那雷灣〉,可以完美地複製聽見的旋律立即彈奏鋼琴的Sachi失去了兒子(被鯊魚咬斷腳失血致死)。於是她年年都到那個奪去兒子的海灘坐著。有一年她和兩個衝浪少年相遇,並聽說了一個獨腳人的事。獨腳幽靈。像是她的兒子。那個總是在海灘上凝視著她。而她始終無法見到那個。於是她在彈琴的時候,總是「只讓意識通過音樂的聲響。從這邊的門進來,從那邊的門出去。」,沒有彈琴的時候,就會「想到應該在那裡等待著她的東西。對她來說,她沒有辦法思考除此之外的事情。」

  〈偶然的旅人〉,村上的調琴師的不可思議的故事。一個男男戀者在咖啡廳巧遇一個跟姊姊一樣在耳垂有痣的婦女(他們都在讀狄更斯的《荒涼館》),此後愉快的談天,婦女誘惑男人,男人坦白了自己的性別傾向,婦女也說了疑似罹患乳癌的事,以那個為契機,男人和不往來很久的姊姊重新聯絡上,並意外知曉了姊姊確實罹患了乳癌。他對村上說:「契機比什麼都重要。………偶然的一致,說起來也許是到處普遍存在的現象。也就是說那一類的事情在我們周圍,是日常經常發生的。但我們大半沒有留意到,就那樣忽略過去了,就像大白天射向天空的煙火一樣只聽到微弱的聲音,………」

  這麼說來,村上式的命題裡,總有神秘的事物(或者隱藏在事物之後的神秘性)。在深深的黑暗中等待著的那樣子的姿態,幾乎就是他的小說人物宿命性的尋找事物所必然的賦予。宛若在那輕微的不可見的無形之中,就有決定的核心的什麼在。如那調音師的自白:「如果非要從有形的東西,和無形的東西之間,二選一不可的時候,我會選無形的東西。這是我的規則。」而‧究‧竟‧什‧麼‧是‧無‧形‧的‧東‧西‧呢?恐怕因人而異,就端看妳的目光裝載了什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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