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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曾經有個女孩,在S最失意、潦倒被強迫症所困的時候闖進他的生命,那幾乎是一隻神秘的鳳凰,揮舞著光與火焰,領著S走過破損的年代、洶湧的黑暗,並經驗那些短暫的,遙不可及的激情與美好,即便如煙消逝,即便不算很快的但終究,他們就在一種下墮的深度裡接近過粉身碎骨,而有關生活,有關必須面對家族的認同與需要,女孩不得不選擇(或者說:那是她終歸會回到的路徑)將S從生命裡切除,那真是非常殘虐而且絕對的處置,S的內在從此纏上了一暴力性的污辱與損害,長久以來,S的內部就再也不能繼續了,繼續一種被打開的姿勢……

 

  這是S在看《璀璨情詩/Bright Star》第一個瞬間冒起來的想法,詩人濟慈/John Yeats和女孩的戀愛,在對經濟能力的無從把握,他付出了代價,窮困迫使他必須一再意識到愛戀的絕望性與始終介入的焦慮、不安,而那熾熱燃燒的情感卻無從終結,於是他陷入一巨大的猛烈的混亂。S在此影像文本目睹了一詩人對於神聖的損害、世俗的侮辱──這裡S想假定寫詩的此一行為所指向的地域是人煙罕至(或者說那即是無人地帶)的神秘性構成(與無形的莫可名狀的神秘的接軌)故而以神聖為名──S的眼睛乃不得不採取悲哀的凝視。

 

  詩人在短短的生涯裡,展現了作為一人種、語言的瀕危性,他那樣需要被保護,需要被理解,愛與包容,他躺在女孩的胸脯上,他為了友人玩笑似的寄給女孩的情人節之信而在雨中躁動得無以平息,他在大病以後因為友人的貪歡致使女僕懷孕而不得不被迫移出,換到另一個陰暗、潮濕的房間,他對人生無奈、困惑乃至於飄零、流蕩而不得休止,貧困與死亡如影隨形,而這樣日後輝煌無倫的詩人在當其時終究是失敗的嗎?

 

  失敗究竟是什麼呢?

 

  珍康萍/Jane Campion以女孩的編織(流行的,人間的)對照著詩人的書寫(出世的,靈性的),這是一套價值系統(現實)對(對立\對抗\對置)另一套價值系統(或曰靈魂的零件之照射與翻騰)所繁衍的工程。

 

  她以那些夢幻般的場景向濟慈的詩頂禮,以高長的蘆葦群(小女孩撥動植物尋找姊姊)把詩人的含蓄與激情(他與女孩的甜蜜互動),以木頭人遊戲淡淡的演繹詩人與女孩的親密(極為俏皮的),在這濫情幾乎是整個時代的趨勢(以米蘭˙昆德拉的話來說就是:感性人,那可不僅僅存在於歐洲而已,有關感性人族裔的蔓延滋長恰恰與全球化一樣是無遠弗屆的)裡,導演的適可而止與向內壓縮(以鏡頭重現並試著記錄、探究詩人之短暫輝煌的二十幾個年頭)就分外的乾淨而美好了。

 

  從文本起頭的鮮豔,繽紛,大量的花,鳥和蝴蝶(女孩在室內任憑無數蝴蝶翩翩搞得如同溫室般,其後又因詩人來信沮喪痛哭乃任其死去的幾幕,恰恰顯演了對愛情著魔的極限)各種色澤的撩亂到最後灰暗的色澤(衣裳的變化亦然),將春光的多情浪蕩收束在冬季的枯敗之中,愛情不就像是四季般的,由熱而冷的以憂以狂喜、一種癲狂而餘韻十足的神秘過程嗎?

 

  那麼應該把失敗與成功都忘了吧,將那些世間條件拋在更高或更深的地方,隨著風與詩人飄向夜鶯的鳴啼,只需要記得這裡安息了一個把名字寫在水上的人(濟慈的墓誌銘)。而這時,就在此時,S想起電影文本裡非常喜歡的一個鏡頭:詩人與女孩隔著牆以手掌輕按、額頭接觸,彷彿在牆的內部說著只有兩人方可解讀的奧秘情話。於是,S以為有必要輕輕地讀起濟慈的〈「燦爛的星」(或譯〈璀璨之星〉、〈璀璨的明星〉):

 

         燦爛的星!我祈求像你那樣堅定──

          但我不願意高懸夜空,獨自

         輝映,並且永恆地睜著眼睛,

          像自然間耐心的、不眠的隱士,

         不斷望著海濤,那大地的神父,

          用聖水沖洗人所卜居的岸沿,

         或者注視飄飛的白雪,像面幕,

          燦爛、輕盈、覆蓋著窪地和高山──

         啊,不,──我只願堅定不移地

          以頭枕在愛人酥軟的胸脯上,

         永遠感到它舒緩的降落、升起;

          而醒來,心裡充滿甜蜜的激蕩,

         不斷、不斷聽著她細膩的呼吸,

         就這樣活著──或昏迷地死去。

  (《濟慈詩選》,查良錚譯,洪範書店)

 

 

──99/4/06,下午,《璀璨情詩》,京站威秀影城。與妹妹、萍、瑪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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