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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角形。一女兩男的組合。屢見不鮮。有駱以軍與妻與妻藕斷絲連的前男友的溽濕的愛欲時光。有《喋血雙雄》盲女與殺手與警探的複雜糾葛。有安達充《H2好逑雙物語》的少女與兩名英雄。有《美味關係》的天生味蕾女廚師和霸道男廚師及溫柔助手。有《挪威的森林》直子與渡邊與Kizuki的死者與生者的邂逅與再返。有《夏日之戀/Jules Et Jim》的互毀性愛戀。………

  有太多。

  彷彿那標示了愛情,的,另一種光影交會。彷若缺了一半的圓其實會透由別的形式重新造化、重新揭示。而我們就不自覺的形成別人的另一角。那一角是致命的殘缺。而那殘缺,奇異地就構成我們的無意識的愛與傷害。

  十一月二十二日,午后,在皇冠小劇場,【莎士比亞的妹妹們的劇團】製作的《請聽我說》豪華加長版(以下簡稱:《請》),便是關於一女二男的故事。由王嘉明編導,表演者張Winnie、徐華謙、Fa(連續兩個禮拜都看見張、徐兩位表演者哪…),黃怡儒舞台設計,樂師是夾子小應(就是《海角七號》的鼓手水蛙啦…當紅當紅)。

  舞台是幾大片可以反射觀眾席的鏡像設計。頂有意思在上頭看見自己模糊的倒影。像是可以說些什麼,無聲而貫穿的,某些什麼。不過還是有點蠢。關於看見自己扭曲歪斜的白色紳士帽和白色上衣。曖昧的形。其後另有玄機。那是可以當作或高樓落地窗以及大銀幕使用的背景道具。燈光明滅,這邊和那邊,就是鏡內、鏡外。之後還有層嵌上頗多盞吊燈的布景。有巧思的舞台裝置。演員的背影總會在那鏡中反射,便是看來俗不拉幾的肉體暴露,往回拉扯著人與偶的身體之歧異性。

  文本的特色在於表演者的偶戲化(巧的是上回在同場地看的【劇樂部劇團】與日本【榴華殿】共製的《黑夜的白晝》也採行這個技法──詳見《迷劇場‧劇場之城》:〈由身體的房間底拉出人形的東西並孵蛋──默看《黑夜的白晝》〉,只是《請》的形式凝練精準對愛情紮紮實實開了一槍,而《黑夜的白晝》玩的則是敘事與人、偶、物的自由切換):誇張、單調的面部表情(張Winnie還真有辦法在漂亮的臉蛋搞出那種娃娃式的不動彈甜笑),僵硬、定格的肢體動作,矯飾、怪異的移位,刻意抓語音韻尾寫成的大量文藝腔台詞(ㄛ、ㄧ、ㄤ等等,每一段都有個押韻音串起),以紙板做出的各種服飾(演員穿著肉色的少量的貼身衣物然後在身前掛著一塊紙板,啊,看見張Winnie穿著實在有點阿嬤風格的肉色裝,有點給它呼吸不愉快,好在那赤裸的背纖細如光滑的瓷瓶般的淨而誘人),無不把荒奇的玩偶性現露而出。這同時也就帶出對愛情戲碼的嘲諷與反考:情愛之人被擺弄的各種可笑的姿態與行徑。

  三個在大學時期因演唱會認識的男女陷入漫長的糾結。張和Fa相戀。而徐一路就暗自戀張。直到Fa提前離開三人在海灘的聚會,張與徐做了愛。之後,張、Fa攤牌,爭吵後的張意外車禍變成植物人。徐、Fa談判,Fa拿手槍自傷,並求徐斃了他。徐開槍。跟著,他到了醫院,用枕頭悶死張。大概情節如此。從歡笑聲不斷的戲謔性,迅疾地切進悲劇氛圍,俐落而不無哀愴。

  而形式,形式就道盡了編導王嘉明對男女、對愛情的觀照。位置的變換似乎王嘉明的愛情手法最讓默喜歡的部分。譬如談判時,人物內在心聲的遞進,透過簡單的進、退步的變化(演員在原地是現實性對話,往前踏是內心第一層,再往前踏是內心第二層,另外還有背對著說話以及Fa直接跑到觀眾席的老遠發言),就說足了戀人心語的甜蜜相融與仍舊不乏的爾虞我詐(那一段Fa罵著婊子的痛快、爽,不由洩露出的真正看法,也召喚出張對Fa如此賤視她的傷心無倫,那似乎比Fa不停地在外偷吃更損害她)。譬如三人畢業公演《羅蜜歐與茱麗葉》,徐穿著華麗的女裳,張則身著帥勁的男服,兩人大玩性別錯離的戲碼,把性的隱喻堂而皇之的釋放出來,而造成詭異荒蕪的刺笑感(看看徐悶騷起來的風格有多逼真)。譬如宿命與被操控性在戀人之間的瘋狂絲線(三個人各自的寂寞各自的傷)。

  藉由這種種破壞制式的愛情語言的形式,回向對愛情最真實而悵惘的追問:

  到底有多美好?

  當徐殺了張以後對著觀眾席無限欷噓迷亂地問:到底,有多,美好?從請聽我說到愛情到底有多美好,把戀人的荒謬與悲劇感展演得深微而絕苦,這聽我說,就成了一個萬古的提問。何其傷懷何其孤涼。而這就難以避免地想到《巴黎野玫瑰/37.2˚》(另稱《憂鬱貝蒂/Betty Blue》)裡那個書寫者最後也選擇悶死自由狂放的Betty。那真是愛情的極致。而《請》的徐完成好友Fa的願望讓他死去,並且親手送走自己最愛的女人,這之間的淒離與痛楚,似乎返照了愛的癡狂與絕對性,以及最終無有人曉的疲憊與迷惑。

  王嘉明真是默所睹島國劇場能直接在形式上就玩出愛情真味與戲劇語言新滋味的導演,《R.Z.》(請見《迷劇場‧劇場之城》:〈叛逃與墜落〉)就經由多國語言的彼此錯置、交疊,甚至連字幕機也權充發聲工具,讓事物與空間呈現一大混亂局勢,最後再收回清冷的孤寂者之聲。還有他那齣讓默無以忘懷的《殘, 。》(請見《迷劇場‧劇場之城》:〈在殘缺裡,混亂地愛〉),套用的手法之多簡直眼花撩亂,有倒轉、定格、慢動作、快走等等,更重要的是每一組戀人都互為別組的對照,或直接可彼此替代,猶若玻璃碎片的反映、反射,並集體進入情慾的咆嘯、進入破碎之中的拼湊、剪貼、膠合。而《請》的燈光、舞台、對白與演員肢體的偶戲感也同樣迫使劇場語言做了一次緊密的侷促的荒謬的愛情形式的檢視。

  而《請》最使默驚喜的是接近文本末端。當鏡台之後的牆移開,張Winnie獨坐在電影院裡的椅內,那一端投影來流動的人像,哀傷的音樂迴盪,她哭得雙肩抖顫,像是觀眾變成了銀幕後頭的人物──誰才是觀看者?誰又才是人偶呢?

  電影上的情愛貪癡完了,女子戀戀的對此瞥來一記凝視。離開。

  那是在女子死後發生的事。彷若她的意識終於看盡了她那一生幻化的劇場。

  而究竟有多美好呢?關於愛情,有一天我們都會輪到「請聽我說」的時分。

  在那之前也許我們就先傾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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