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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班傑明的奇幻旅程/The Curious Case of Benjamin Button》(以下簡稱:《班》)結尾在班傑明的話語還有他所懷念的那些人的容顏裡,關於每個人都有與生俱來的天賦與角色(型與道路),譬如他的戀人擅長跳舞,譬如他的收養者就是天生好媽媽,而他呢,他給自己什麼定位?他在怪胎般展開的衰老到青春的逆向人生底,看見了自己存在的姿態了嗎?那是什麼樣子?

  於是,妳便看見了:洪水淹向鐘錶師傅造來哀悼兒子之死的倒著走的時鐘。

  事物傾進於無有話語之中。

  這真是叫默驚奇的收尾。給這個身體倒退的人物最哀傷與時間的呼應。

  大衛‧芬奇/David Fincher一直是默很關注的年輕導演(一如《代號任務:華爾奇麗雅/Valkyrie》的布萊恩‧辛格/Bryan Singer、《貧民百萬富翁/Slumdog Millionaire》的丹尼‧鮑伊/Denny Boyle。但當然的,轉眼間他們已不再年輕,已是中生代的導演群了),從《異形3/Alien 3》、《火線追緝令/Seven》、《致命遊戲/The Game》、《鬥陣俱樂部/Fight Club》到《戰慄空間/Panic Room》,他的風格化總是吸引著默。獨特而具有強大氛圍的鏡頭語言,在隱瞞與暴露的端點操弄事物的認知。沉潛一陣子後的《索命黃道帶/Zodiac》則是轉向內斂、精實的敘事,不再華麗而惹人注目的同時,卻是更紮實、清晰的轉向。到了《班》,作為一流行次文化的地下式導演,芬奇展示了他更高的收攝力,將原來爆炸、簇擁、猛烈的緊張語言,往內熟成化,而便有哀傷的靜止的細密的影像敘事。

  從瀕死的老婦人黛西(凱特‧布蘭琪/Cate Blanchett飾演)與女兒的對談還有女兒為黛西唸出文字記錄時,我們就走入了倒退的時間,就走進歷史之中。一個倒著走的車站大鐘,提出如果時間能夠倒著走的永恆疑問,而導演便安排了一段影像倒轉(真是巧妙的技法),讓那鐘錶師傅的兒子也往回走,當然一切都是如果。時間仍舊往前。而時間究竟是什麼?愛情是什麼?而人類又是什麼呢?

  想起歐容/Francois Ozon的《愛情賞味期/52》,導演分成五段,將一對離異的夫妻倒推向他們最初成為戀人的時分,便在影片結構上與構圖做出「退」的對應。這在《班》裡也是,只是更形複雜。芬奇給了「前進—後退—中斷—前進」的節奏。敘事便在這之間趨於圓滿。尤其是能夠倒著飛的蜂鳥的隱喻。‧尤‧其‧是‧蜂‧鳥‧的‧意‧象‧。船長的死去還有窗外驚鴻一現的雨中蜂鳥就有著最神秘輕盈的隱喻在。那真是直接在影像上做出最美麗的死亡的另一邊(輕盈的死者)的處理。

  布萊德‧彼特/Brad Pitt飾演的班傑明‧巴頓最後死去時,已變成了嬰兒,那是他最純真(身體的變異與及對事物的不復記憶)的時刻,也是他的時間落幕的時刻。黛西抱著她的戀人,年輕的猶如新生的戀人,就那樣靜靜如寵物般的給了一個凝視之後,在黛西的母親式的擁抱裡死去(所以女人總是在女孩和母親的角色中一再折返?)。而到了黛西的死,她說了「晚安,班傑明!」後,鏡頭慢慢後拉,移出病房,移出走廊──這也移出了時間不是!

  真正碰觸到這樣子倒轉時間的設定,起頭應該是《小國王十二月》(阿克塞爾‧哈克/Axel Hacke著,米夏埃爾‧佐瓦/Michael Sowa繪,林敏雅譯,星月書房),關於一個胖嘟嘟的小國王從老年逆向成長到童年的奇妙故事。啊,或者應該可以到《幽遊白書》(富堅義博,東立出版)的幻海,那更早,雖然只是發功就會從一老婦變成少女的簡單設置。再來就是張惠菁在〈逆轉〉(《你不相信的事》,大塊文化)提到的那個文本《愛情的謎底》(安德魯‧西恩‧格利爾/Andrew Sean Greer,穆卓芸譯,大塊文化)。當然在電影之後也發現了以《大亨小傳》聞名的費滋傑羅/F. Scott Fitzgerald的同名短篇小說(最近發現了新雨出版社的譯本《班傑明的奇幻旅程》,但似乎只是將之前出版過的費滋傑羅短篇小說選《浮華爵士年代》加入〈班傑明的奇幻旅程〉組成的)。

  時間倒流。但並非時間旅行。而是單一的一個人對時間體驗的形式是跟他人相反的時間進程(或該說逆程)。這個形式很有意思。關於異常的物體如何在日常之中過活,那就像是卡夫卡/Kafka的人蟲或者著名的歷史長跑者阿甘(巧的是《班》的編劇便是寫出《阿甘正傳/Forrest Gump》劇本的艾瑞克羅斯/Eric Roth)。當然是個一目瞭然的點子。鮮異而路徑明確。

  要怎麼讓這個點子的延展性溜出來就看個人詮釋功力了。除了神奇的電影、化妝特效(彼特的臉還有身體真極致變化了,由小到大,由衰老到年輕,片中那簡直像是少女漫畫男主角般眉目閃亮的容顏還真有辦法作出來),除了班傑明與黛西的部分(年老色衰的黛西和形貌青春無敵的班傑明的性愛就有了殘酷的氣味),七次被閃電擊中的老人(導演讓他的敘述分段在班傑明的不同生涯中敘述)以及蒂妲絲雲頓/Tilda Swinton的角色(終於完成了她年輕時橫渡海洋的夢想,在她年老後)等等,都強化了時間加諸在人體上的進/退強度。

  但其實那無關於時間的。或者說時間是龐大的,龐大無量得我們無法把握。於是,時間終究是哀傷的。因人們總無法窺見全貌。我們只是在局部之中。於是,總也是必須失落的。那麼倒退與前進不都是我們特有的喟嘆而已?!

  是的,也許如此。晚安了,黛西。晚安了,班傑明。晚安了,我們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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