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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敵》封面+封底.jpg  

  揭穿虛妄,溫柔著困頓──讀的人,讀的書寫

 

                       吳俞萱

  

那天我一如往常來到荒原,不想再壓制自己的野獸。我想就這樣吧,留下那叢焚燒的狼煙,就那樣走掉。你知道的,我需要逃跑。但一如往常我逃不走。我想,也許你會來,也許我能等到你來。我知道,你的眼底也有兩頭昏黃的野獸正在邊緣衝突。

 

那天,是我第一次確知你對我的意義。我們那麼陌生,幾乎只在荒原相遇,卻總是深刻地觸碰到彼此的頑強與柔軟。我明白自己被你懂得,被你接納,儘管我們如此不同。你是我見過最有耐心釐清自身與他者「誤解的詞語」卻仍舊寬厚地包容歧異觀點的人。似乎,理解不全是為了溶蝕彼此的分界,而是為了鞏固內外必然存在的斷裂。

 

那絕對的斷裂,你我一樣著迷,著迷那斷裂的弔詭,著迷那弔詭的生與滅同源、愛與死相連、美麗與腐朽同在、溫柔與暴力共生……,我們著迷,著迷一切事物矛盾的雙重性。此刻,你會輕輕嘆問:怪物啊,詛咒啊,怪物!但為何你擁有如我般的一張臉?而我穿過他們,持續地跑,還想找尋自己的一張臉,即使終將失落。

 

是不是我們愈清楚地摸到自己的邊,我們就愈能感受到世界的虛無?我們的自我意識愈執拗,世界的虛無也就愈龐然無邊?我們都察覺到了,只有自己是自己唯一的天敵,任何拯救都會以毀滅和死亡的方式到來──在體內養出天敵,而後進行吞噬──創造與毀滅的源頭,亦是終點。

 

你並非以書寫對抗虛無,而是藉由文字起造一座寓言系統,去驗證虛無的不可對抗性。你建構一種環狀敘事的力量,是為了壯烈而謙卑地滲入虛無之中。在那裡,你讓你的小說人物偏狹地、片斷地「想起他們自己」,朝著前方,返回他們自己的命運,一個不得不將自己從世界剝離出來並不斷自識的過程。就像希臘悲劇的人物追溯自己的本源,認識到存在的侷限與超越,站在自身有限性的盡頭,通過坦然抵罪來體現生存的破碎,並在這種破碎之中,無所遮蔽地展現生命的尊嚴。

 

如果,歷史本質的記憶是虛妄的,那麼,追溯根源的心念與行動也是虛妄的。你深知挖掘與命名的枉然與荒謬,於是清醒地對立一切衝突,為的不是燃起田園詩式的鄉愁,而是以歷史背棄歷史、以戲劇背棄戲劇,在感傷的底蘊裡,突顯自然的宿命與無力的掙扎。你要的不是超越,你要的是承擔那希冀超越的虛妄。

 

是了,你一直是這樣的,你揭穿虛妄,你直視虛妄,你承擔虛妄,你安頓虛妄,卻依舊耽溺於任何情感狀態的兩極,無限溫柔著困頓,體貼著事物的消逝與變遷,觀照著信念的墜落與浮升;透過精神的接觸、領略和鑽研,你能抵達遙遠而親密的微型宇宙。你多麼像中空無底的漏斗,承接世界的密語,且執著以書寫,傾流世界的密語。你就是背牆的人,一種懲罰,一種輝煌……

 

我終於明白你曾在荒原告訴我,你不像我一直奔跑,你選擇留在書寫之中。你的環狀敘事不僅僅作為你的小說結構,它也是你的生命態度:自身即宇宙,力量流通,歸結所有起點和終點,無所謂破立,無所謂盈缺。我知道你就在那裡,沒有窮限的開放無邊,容納卑微與廣闊,令存在有了重量。

 

 

  吳俞萱,【你笑得毀滅像海】:http://www.wretch.cc/blog/qfwfq

 

原發佈於【飛一般沉~夢之零界域~】:http://mypaper.pchome.com.tw/shensile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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