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擁抱終止以前，所有的季節終結以後。

  
　　　　　　　　　　　　　　　　　──致鴻鴻和《衛生紙＋》

　　僅僅有一隻花朵顏色的動物
　　顯然你就是，而且沒有人可以阻攔
　　時間被你逮捕到紙上，成為新的品種
　　長得恰恰像詩（並具備戰鬥力）
　　恰恰可以跟你一起出發
　　去執行各種秘密任務
　　比如聲援神聖的淚水、悲慘的土地
　　和面目全非的天空與海洋
　　比如揭穿、抵抗機構人的傲慢
　　比如將筆名改成閻未未
　　以控訴一強權欺凌藝術家的可恥

　　是，你是穿牆人
　　任何的築牆你都可以破解
　　它們的語言
　　找尋另一種翻譯
　　而你先穿過
　　穿過輪胎穿過夜色穿過金屬穿過柵欄穿過花瓣穿過流浪貓穿過
　　廢氣穿過政客的發言穿過旗幟穿過蘋果和蛇穿過死神穿過靈魂
　　穿過最初的眼淚和最後的雨
　　穿過又穿過
　　然後研究終止的程序
　　以尖銳、深刻的詞性抵銷
　　種種對事物錯誤的彎曲
　　而「只有野蠻才能抗拒野蠻」

　　而「詩是一種對抗生活的方式」
　　你意圖復原人踏實站在世間的位置
　　打開門，無論要做幾件事
　　（大事小事礙眼的事無意義的事
　　反抗的事寂寞的事痛苦的事絕望的事
　　在生活的遙遠外面或在生活很裡面的事）
　　是，什麼都要從生活裡開始、延續和進展
　　而你敏感、勇敢地迎接
　　一個更廣大、更殘暴的天地
　　以詩歌
　　以你的肉體所能奔放的最大音量
　　唱給所有人的靈魂形成震動
　　形成最後一場戰爭搖滾

　　而那些唯恐被穿的其他人只好紛紛走避
　　在你的射程以外尋求安身立命
　　製作更多鋼鐵製的華麗面具
　　躲在更高、更堅硬的牆後
　　即使失去對世界的觸覺
　　「呼吸別人一點一滴的死維生」
　　「活在別人的死上」
　　「活著自己的死」
　　他們也絕不放棄
　　在一種金屬性的幻覺中迎接了
　　冷冰冰的末日

　　但我們都明白穿牆這個動作只有你練過
　　只有你熟悉它的操作
　　它的額度或特別的觸感
　　只有你能夠神祕地預習、演繹
　　為我們示範如何以詩發動巨大的叛逆
　　一種對邪惡與體制反骨
　　卻又對地球保持謙遜與愛意
　　一切都從你的《衛生紙＋》開始
　　那是保管時間、人與土地最好的模樣
　　一種愈是使用就愈是厚重的衛生紙
　　（亦符合潮流的加量不加價）

　　於是，整個宇宙的星星
　　都如雨般落下
　　落下了
　　就在我們的眼中
　　就在受難者與被遺棄者的掌心
　　當死神捲著末日通過
　　你的詩是鏡子
　　承載了各種尖叫與哀嚎
　　記錄著漫不經心的錯誤與毀壞

　　雨都是彎曲的
　　天空和時間是彎曲的
　　生活也是
　　而你率領著我們去到
　　裡面
　　看那些
　　世間的彎曲
　　如何可恥的讓人
　　失去成為一個更好的人的能力
　　你號召著死詩人們
　　讓他們都要起來
　　並且帶著忿怒的地獄之火
　　回來

　　而我們的地址還在憂鬱中
　　被踟躕的霧親切包覆
　　它不知道自己可以前往哪裡
　　是一個棄嬰的哭聲呢
　　還是一名被誤判殺人而處死的幽靈
　　抑或者是那些已經死去經年了的樹與山川
　　靈魂還徘徊在人的周邊
　　不甘願但仍舊愛憐

　　你這樣一隻花朵顏色的動物
　　以所有降下的雨滴為筆
　　把無限、無限的
　　時間的眼淚、人們僅餘的
　　悲憫的姿勢都寫在其中
　　都寫給了宇宙
　　作為一種情詩、一種奉獻與祭悼
　　以追贖記憶中的美好田園
　　停止失去，停止無人時光的持續到來

　　把雨留下
　　把雨留下吧
　　這一場衛生紙行動
　　你與我們一起祈禱把雨留下
　　把天空最美麗的明天留下
　　把整個宇宙最柔軟的凝視留下
　　僅僅有一隻花朵顏色的動物
　　雖然只是僅僅
　　卻可以編織、構造護衛生命的紙
　　並包含了無數個現代以及
　　可能的宇宙之書
　　就讓我們共同寫詩
　　把雨都留下
　　留下來
　　我們就擁有世界與慈悲


　　（註：「僅僅有一隻花朵顏色的動物」出於波赫士之語。「詩是一種對抗生活的方式」及戰爭搖滾取於鴻鴻詩集《土製炸彈》。其他引號內詩句及本詩詩題則皆出自鴻鴻詩集《女孩馬力與壁拔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