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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密真相》票根   

  056,《機密真相》。

   羅勃.辛密克斯/Robert Zemeckis導演、丹佐.華盛頓/Denzel Washington主演的《機密真相/Flight》,你以為值得玩味的部分有二。一個是英雄的兩面意義。另一則是對酗酒的探討(不限於個體,這裡面包含整個美國在酗酒的現象)。

  關於英雄,分成兩種層次。一為他人(大眾)的英雄。另一則是自己(或與自己親密者)的英雄。片中Denzel Washington所飾演的機長,在一不可能的局面裡(使直線下墜的飛機上下翻轉顛倒著機體飛行以保持水平)挽救了一百零二條乘客性命(但還是有六個人死去)。他是英雄。毫無疑問的,他膽子大技巧又高超,在這一場災難裡他確實扮演了救世主的角色。但他有酒癮。而為了克服酗酒不清醒的問題,他吸古柯鹼以提振自己的精神。換言之,在乘客不知情的狀況下,他們已坐進危險駕駛提供的死亡寶座。

  然而,這位機長的飛機技術優異得匪夷所思、無人可及。於是,他深信自己能夠控制一切。他的自信造成他的傲慢。這裡就是一個麻煩的地方了,也是此文本最大、最值得深思的矛盾點。亦即,依照這場事故本身來看,機長是無錯的,相反的他救了多數的人,大功一筆。但以他的作為論,機長則犯下絕不可饒恕的大錯。畢竟這麼樣酗酒下去,難保哪一天他不會真的因為暈茫害死幾百條性命。

  這麼說起來,機長一方面是大英雄,另一方面則是無庸置疑的惡漢。

  而你從來不敢忘記雷蒙.錢德勒/Raymond Chandler的教訓:要當個人,勢必得是一個誠實得十分痛苦的英雄。《機密真相》極有意思的地方就是這部份的英雄反思──

  機長知道自己的能耐與功勞,這使他更不可能面對內在的軟弱,與及承認自己是個無可救藥的酒鬼。是以,機長勢必要說更多的承諾與謊言。其中大部分呢都是說給自己聽的,根本沒有人相信。一直到在公聽會,當質詢者Block女士並不攻擊機長,反倒盛讚他的表現,但又一步步進逼他的良心底線──那確實是一個可怕的測試,只要機長把飛機殘骸上發現的酒瓶推給是死去的機員,讓死者擔上惡名,他便可全身而退──他終於不得不誠實,即使要迎接痛苦的牢獄生涯。這裡恨讓你喜歡的是在機長坦承自己酗酒後,Block顯然飽含著同情與相信地凝視著他。

  直到在公眾(多麼像團體諮詢)的場合告白所做所為後,機長才成為真正負責(也切斷犯錯的惡之鎖鍊)的英雄。不止表面英雄,更成為一直處不來、蔑視其喝酒行徑的兒子之頭號偶像,也挽回與女友間的天意愛情(酗酒者和毒癮犯)。

  在此,你不免要想起那個哭著承認自己是酒鬼的紐約私探馬修.史卡德。是的,說到酗酒、戒酒,對你來說,能夠造成漫長衝擊的始終只有一個人。大小說家勞倫斯.卜洛克/Lawrence Block。而這只是巧合嗎?《機密真相》的那個詢問者也叫Block啊。他的小說史卡德系列,讓你無比迷戀、卻又總是在裡面獲得日日清醒的能力。

  你是個連喝一瓶蓋啤酒都會醉的傢伙。你並不能酗酒。但你曾經酗別的。比如精神官能症。你就像那些酒鬼一樣,認為自己可以完全掌控人生。你有理由相信反覆洗手的機制、藉由全身黑裝扮將人群(人際關係)驅逐、隔離,都是你的自由意志與決定。然而,所謂的有理由,不過是一種自我欺瞞與陷溺吧。那些酒鬼或毒癮者不也是嗎?他們都深信自己是自由選擇的,是可以進行克制的,只是他們寧可不克制,何必呢,不過就是酒,一場爛醉,一次美麗的升仙,一種巨大生活裡的盡情放縱罷了,有什麼大不了的?他們深信能夠進行控制,也不會造成別人困擾,但等到真的失控了,不止是自己的,連無辜他人的生活啊,也全部都已不可挽回地賠出去了。

  文本另外有兩處以慢鏡頭運轉進行的細部調度,讓你相當的喜歡:一是女吸毒者不小心翻倒一個箱子,裡面慢慢地滾出一根針筒,而她剛剛買了販毒者警戒她不可以針施打的毒品;機長察覺隔壁客房有個塞滿酒的冰箱,他取一罐放在櫃上,鏡頭近攝定止在小酒瓶那裡,機長似已遠離,但幾秒後,猛的一隻大手撈起了它,而翌日機長就要上公聽會了──這兩個部分,都精彩傑出地表演成癮者的心理風景。

  這也讓你想起史卡德系列新作《烈酒一滴》的敘事──史卡德赫然看見有一瓶波本擺在自己理應沒有任何酒的房裡,進而千萬種幻象紛沓以至,他甚至懷疑自己近期的滴酒不沾根本是個大謊言,後來才發現是某個人對他到底會不會拿酒起來的好奇擺設,於是,史卡德這麼對那某個人說:「你知道我怕的是什麼嗎?我擔心自己會想跳下去。我不想跳,但我怕我會忍不住。」《機密真相》對酗酒、戒酒的處理,你想,確實可以作為對Lawrence Block小說的呼應。

  此外,美國作為第一流編造神聖(但其實異常可恥)謊言的國家,你很感興趣的是,這個國度的人看似自由,卻又創造了各種凶猛的癮頭綑綁自己的現象,他們不止是酗酒、酗謊言啊,還酗強大,酗英雄,酗戰爭,酗大美國,酗帝國主義,甚至酗神(宗教)呢,這是不是他們自由的代價?而《機密真相》的拍攝,有沒有那麼一點可能,讓美國人更誠實地看見他們國家的軟弱與醜陋不堪呢?

  

  ──102/2/22,晚上六點二十分,在板橋大遠百威秀影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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