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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眠閱讀隱匿編選有河玻璃詩《兩次的河》在《文訊》340   

  從2010年白、光亮且略帶藍色顯得輕盈的《沒有時間足夠遠》到2013年有河玻璃詩第二代《兩次的河》便轉為灰暗而沉重的色調,此一曲折正符合隱匿自己詩集《自由肉体》(藍白)、《怎麼可能》(土黃)到《冤獄》(灰黑)的書封變化──編詩選的詩人往往會無可閃躲地將自己的品味與詩觀投身進去,甚至免不了借題發揮以之有意無意地展現對人物、世界的凝視與思維──這裡面還有個洩露不得不注意,也就是隱匿愈來愈不張揚花俏、愈來愈素樸且陰翳的姿態轉變。

  間隔三年的玻璃詩,時間經過《兩次的河》繼續走,而身為有河book店長的隱匿與686兩人當然也必然被現實推動,遭遇到更多白目奧客、更多生活裡的損害、更多河貓的來去、疾病與擔憂,甚至隱匿自身今年也在編選玻璃詩之際陷入大病狀態,那圍困的滋味,她雖然不得對外人道,但隱隱約約反應在玻璃詩選集裡卻是自然而然(或不得不然)了。是以,玻璃詩二代相較於前代的明亮氛圍(初初開店想來還有個一定可以改變什麼的信念吧),一轉身就變成這等灰撲撲暗濛濛的模樣,倒也是合情合理,且深感人與現實的連接是如何之殘忍、悲觀。

  然絕望者必有樂觀之反彈。隱匿在《兩次的河》對眾家詩人寫詩的文字側拍,依舊承載輕快的喜感,宛若在水面上顫動的什麼一樣,記錄著寫詩(小說、畫)之人的獨特氣味,乃有一灰黑皮相底下血紅之心仍在奔躍不息的印象。更不用說她找鯨向海、楊佳嫻大合體惡搞馬桶與銀河,去你的和林背琅琅上口的唐捐,以及老老老實嗆聲「寫一首詩不如,/罵一聲幹給你。」的陸君萍,都是突破現代詩講究優美結構與格局的作法,可以說是對詩極為喜劇性質的(玻璃劇場)表演。

  但更重要的還是隱匿在這些記事裡露出的神來信號,譬如郭品潔一章,隱匿這樣結語:「我相信,生命和玻璃詩一樣,沒有太早或太晚,我們必須在獲救之前將自己擦掉。」從他人之詩前往(或後退)到某種唯隱匿及有河才能負載之境界,恰恰是《兩次的河》這本詩選最教我感覺神祕豐饒的部分。抑或者教皇那裡,大派正宗的羅智成寫完玻璃詩,說有三個字寫歪了,似有想把它們擦掉再寫正的意圖,隱匿卻覺得字體歪斜才像人手寫出來的,最後她寫:「或許這也代表了不同的詩觀吧?」真是簡單輕描淡寫但又深刻得令我絕倒的微妙論述。

  日復一日、在別人而言是毫無變化又沉悶的風景,但在隱匿的詩人之眼裡卻是從無一刻相同、風味絕佳的精彩日常。顯然平庸與美好恐怕並不是那麼對立的事。且隱匿本身有一種特殊的不入世(離群)氣質,但怪異的是她的詩裡卻少不了入世的觀照──亦即她的不入世並非出世索居──有河book也開在喧鬧的淡水老街上,簡直是某種隱喻式的對照,彷彿她非得透過這樣的棲居形式來發現身為一個人(寫詩的人)究竟可以怎麼樣不喪失與人間的締結、但又能保持獨立且凶猛的個體思維(生活方式)的新鮮立場。

  我遂有這樣的想法:兩次的河在沒有時間足夠遠以後,也就是當世界走過了盡頭,在看似如灰燼般的場所,無論是關於人的,或者關於詩的,就依然藏著轉化的契機,正如隱匿所坦白直言的:「事實上,我一直希望可以從最原始又野蠻的方式,來讀詩、寫詩。」確實如此,縱使是人和詩都進入文明化、演化極限的當代,也還是能夠相信有把此二者還原到最初本質的路徑存有。這約莫是兩次的河為何可以兩次,隱匿為何必須隱匿但又對食人間煙火這般著意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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