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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眠閱讀李進文《奔蜂志》在《中國時報‧人間副刊》│開卷書評20230505.jpg

         沈眠

以我個人的詩歌閱讀進程來看,有兩位彷若意象魔術師般的詩人,儼然詩壇雙璧,一個是嚴忠政,另一位是李進文。他們的詩就像是超現實主義洛特雷阿蒙(Lautréamont)出版於1868年的《馬爾多羅之歌》(新雨出版,2020年)寫的:「他美得像猛禽爪子的收縮……尤其像一台縫紉機和一把雨傘在解剖檯上的偶然相遇!」充滿著無與倫比的想像與塑造,教人驚奇難忍。

亦如米蘭‧昆德拉(Milan Kundera)在1993年問世的《被背叛的遺囑》(皇冠文化,2004年)裡,藉洛特雷阿蒙名言所寫:「……越是彼此不相干的東西湊一起,其間迸射出的光彩就越神奇。我比較喜歡稱呼它為『冷不防的詩意』,或是說,能夠不斷引人驚奇即是美。或是做為價值標準,可以使用『密度』這個觀念:想像力的密度,『不期然而遇』的密度。……」

詩歌是隱喻的藝術。而隱喻即是將看似毫無關聯的事物,以奇妙的技術串結成體,那是一種創造連結的祕密行動。李進文、嚴忠政正是能夠把如此特質發揮到淋漓盡致的詩人。

從《一枚西班牙錢幣的自助旅行》(爾雅出版社,1998年)、《可能;不可能》(爾雅出版社,2002年)、《長得像夏卡爾的光》(寶瓶文化,2005年)到《除了野薑花,沒人在家》(九歌出版社,2008年)、《靜到突然》(寶瓶文化,2010年)等等,李進文的魔幻技藝,由最早意象極度雍塞的強度,進化成讓不同事物相遇且能產生足夠意義、緊弛自如的狀態。

近幾年間的詩集《微意思》(寶瓶文化,2015年)、《野想到》(木馬文化,2020年)、《奔蜂志》(時報出版,2023年),李進文自言是自然體三部曲,我以為有趣的是自然體、這三本詩集名都是三個字,《奔蜂志》有三卷,分別為「有意圖」(又再細分為「謀畫詩」、「流露樣」、「動靜色」)、「搗語聲」、「瞇日子」,也全都是三個字,且選用了米、灰、橘的紙張對照三輯詩──此編排巧思也難免要聯想到陳蘼、范家駿、羅荼三人聯手、有黃藍紅三色紙的《尛》(自費出版,2013年)。

三是多數,意味離開自身的孤絕或兩人世界,朝著他者邁進。由古代經典來詮釋,比如東漢時期的許慎《說文解字》寫:「三,天、地、人之道。」更可明白李進文《奔蜂志》的用心。而伊恩.麥克尤恩(Ian McEwan)的《堅果殼》(啟明出版,2019年)這麼寫:「大多數的現代詩都讓人無感。太愛談自我了,對於他人總冰冷得像玻璃。但是約翰.濟慈和威爾弗瑞德.歐文卻像兄弟的擁抱一般溫暖。我的嘴唇感覺到他們的呼吸。」

此所以,《奔蜂志》有著大量的動植物、地景書寫,更多的他、牠與它,乃是李進文對天地人之道的溫暖進發。詩集名直白講就是小蜜蜂的志業,不再講究崇高偉大,而是從微細之處完成詩歌的探測。

且《奔蜂志》另有一特殊之處是收錄了李進文的畫作,搭配「有意圖」的每首詩,都有一幅同題的畫作,亦即詩畫合一──上一次看見類似作法的是鈞特‧葛拉斯(Günter Grass)完成於1997年的《給不讀詩的人──我的非小說:詩與畫》(原點出版社,2007年)──李進文的繪作裡,大自然、動植物與人的並置,亦十分符合整部詩集的旨趣。

我以為,詩歌是一種用語言畫世界的方法,反過來說,繪畫則是用形狀與顏料對世界吟唱。一如李進文在〈沉思〉寫:「……我們明明在乾柴與烈火之間,╱卻整個被濡濕。──我說的是詩。╱詩流動,水性,多色澤;╱詩是顏彩的總和,反射,曲解,精心製造的意外事件。」李進文的《奔蜂志》無疑是將詩與畫同步化了吧。

 

 

發表於《中國時報‧人間副刊》│開卷書評20230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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