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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張是種植檸檬的果農,他總是在深夜以後固守在他的檸檬園,為的是防範竊賊的偷摘。而他的老婆就在他離開以後去和老王偷情。老張發現了。他要老王付出代價:一,賠償三百萬;二,一條腿;三,他跟老王的老婆性交五次。老王必須從這三者擇其一。臉部、手總是不由自主抽搐的王太太同意了。於是這一對被背叛的男女便以合約的型態在賓館獨處了。但老張的意思是要讓他們(張太太跟老王)具體嚐嚐自己的另外一半跟他人性交的滋味。老張、王太太並無實際行為(當然編導在某一次的刻意模糊,讓人懷疑是否他們真的在肉體上彼此進入了)。

 

  某回,王太太送雲南白藥給那之後總與丈夫一起守著檸檬園而導致腳受傷的王太太,並跟她坦白她和老張並沒有性交。老張製作了一張表單,上頭有他代簽的王太太的簽名,每做一次,就有一個簽名。老張把那張單子給妻子看,知情的妻子乃說了她知道老張有做並以後再也不會犯了。夜夜辛苦守護的檸檬,也逼近了收成的季節。

 

  這期間老王的兒子遭受校園霸凌,他的好友就是老張的兒子,他們需要五斤檸檬避禍。老王最後跟太太離婚。王太太帶著兒子離開,老張之子帶來一袋豐收的檸檬。老張知曉離婚一事,慌忙地奔向老王處坦白他並未和王太太有性關係。這時一直喧騰、無以抓獲的檸檬賊終於抓到了。而老王讓老張吃了閉門羹,只留下老張「什麼都沒有做」像是懺悔般的語詞飄盪在夜裡。

 

  這是公視「人生劇展」的《檸檬》,有獨特的人性關懷,小人物的哀憐與寬恕。抓賊和抓猴的情節線交織很有意思(防範的雙重意涵)。深夜老張那頂鮮紅的帽子跟黑暗模糊的臉孔還有寓意著青澀未熟的人們的檸檬在在叫人感覺美好。

 

  尤其讓默悸動的是王太太。她在理應龐大得無比疼痛的事件後所展現出來的堅定。她對張太太展現的寬容(她不獨送了生理的藥,也把心理的藥送進了張太太的心),還有她的情慾(有一幕鏡中她連擦個口紅都顫顫抖抖,那姿態怎麼說都是充滿生命力的美麗,並且她不為喟嘆地自白她的丈夫都不碰她),默都深深的感動著。在一般美感價值之下被歧視為醜陋者的那些女子們(肥胖的或肢體不全的)的哀傷又有幾多人重視?

 

  我分外不能忍受在高佻瘦長女子旁邊扮演保護者或小丑的胖大女孩。彷彿那是讓自己還活在群體活在凝視之間的唯一方法。那是自賤的。那像是在哀求。哀求著可以打進某個看來美好但實則只是地獄的變形的空間。並且她們總是小心翼翼的,彷若隨時都要觸犯或者碰碎了什麼似的。或許我不應該如此武斷。或許我應該愛憐那種在縫隙間想著要把自己填塞進去的企圖。畢竟能夠以本來的面目紮實地活得優雅而美麗的人總是稀少的。獨特性和共同性從來都是失衡的。但,但,但,憤怒的臉孔總是緊接憐惜的情緒而來。

 

  關於《檸檬》的故事,默想,真的是擁有不同層次的心靈所塑造出來的人與人之間最低限而恆久的包容與愛。如果是我來寫,想必會更扭曲、變異而瘋狂。譬如極端情色的讓老張由復仇而逐漸理解王太太的美好且愛上她,乃至於兩個人都不可自拔。或者王太太的肢體怪狀反倒更引起他巨大的慾望。這便有了換妻的荒誕性。抑或如《失樂園》般的殉情。

 

  想像一個場景:老張在檸檬園的深處召喚著王太太。王太太仍舊是那張歪斜、顫斜的容顏,但那眼神何等的聖潔。他們在黑夜的盡頭擁抱、親吻以及做愛。而一切都是那樣平靜。靜靜的。夜和檸檬樹都是靜靜的。他們在彼此的裡面。沒有傷害。沒有痛楚。只有無盡無盡的哀憐與愛。然後老張點燃了汽油,整座檸檬園付諸一炬。他和她從兩個交歡中的個體,化成了一團火。

 

  本質上我便似乎不趨向溫暖,而是更接近於暴力的圖象裡頭。我總是凝視著邪惡的深處,甚至讓自己深深地住進去,體驗作為一罪惡與狂歡者的敗德譜系。彷若經由那樣的死亡與色情場景,我便能徹底地從荒涼的處境中醒轉回來(但這豈不是作為一假設的、無力的企圖而延展?)。我,我,我。而非「默」。或許將「我」從「默」解放出來,進入虛構,也就意味著進入深沉的真實,還有深沉的虛妄。主、客體的變造與混淆。再也用不著自稱「默」的作法?

 

  在〈波赫士和我〉(《波赫士全集》,王永年等譯,臺灣商務印書館)裡波赫士/Jorge Luis Borges說他「將寄身於波赫士而不是我自己」。而我卻必須迴轉到自己,而摒棄「默」此一客體裝置的保護。當然波赫士也說:「我不知道我們倆當中是誰寫下了這篇文字。」我呢?我則是設法盡可能辨明「我」和「默」之間的差距。但那是辦得到的嗎?

 

  小說《安娜‧卡列妮娜》(托爾斯泰,智量譯,貓頭鷹出版)中的康士坦丁‧列文對地主與農民的貧富差距的作法:「我是在採取行動啊!只不過是從相反的方面………」、「他只是從相反的意義上採取公正的行動」。我似乎也在做同樣的事。從反方向,從背後,從另一邊走進我所在的這一邊。慢慢的逼近。沒有邪惡就沒有正義。沒有屠刀就沒有放下。這是很明白的事。我無法一昧的相信正義與美好是本性的,是長存的。正相反,我必須以為那些都需要付出極大的代價與犧牲。那麼色情不就是逼近道德最好的媒介?即使那是打相反的方向來的?

 

  就像我總是躲藏在「默」的自稱裡冷冷地窺視別人的文本。我並不把自身暴露出來。我把自己藏在「默」的安全地帶。而這究竟攸關了誰?或者誰不曾被囊括在此範疇的相關性呢?

 

  午夜之中的檸檬,是清香的?還是慾望的?

 

  不存在救贖。不存在。或者那其實只存在於必須存在呢?

 

  我是默。

 

  這是我的絮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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