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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震顫的下方

     在時間的南方以南

     死亡以飛翔的形式

     游泳,在光中

     在轟然的內側

     雲端的深處,一片顫抖

     隱隱在腳底

     尚未成形的靈魂

     流動,你如何

     像是老邦迪亞尋找上帝的相片

     陷入某種異樣陌生的悸動

     但一切又是熟悉

     而形狀多變的野獸

     之後黑幕臨降

     事物走向另一種

     陰影的思維

     你繼續以雷的局部

     接受奧秘的起昇、降落

     每一個,接受月球如乳房

     可供搓揉變異,你懸在

     自己的上方,宇宙

     懸在夜的上方

     轉眼你將灰飛湮滅的

     入駐神話

 

 

――98/5/14S在飛機上,想念兒子們。他們在下方,在後方,在S的身體與房間的盡頭以內。臨出門前,在窗戶呼喚貓帝。他應聲從窗簾後鑽出,一雙想來不知曉S將遠行十天的何其美麗的眼珠凝視著S。靜靜的凝視。不發一聲。為了那個凝視S費了多少工夫,不求能進入,不,是為了進入,但進入是那樣奢華的渴求,那樣巨大而邈遠,S不敢。關於徹底進入一個靈魂的內在,這樣的事務太傲慢也太讓S恐懼。比愛情的欲求更近似於愛情。魔兒緊跟著他的哥哥在窗邊擠了出來,黑嚕嚕的身體還有藏在深邃的黑色眼瞳裡、激烈無比的青春。S的第二個兒子。他們在窗邊望S,他們那時有沒有一點覺得哪裡不對了呢?為什麼S那樣不捨又依依?他們是S的形狀,也是S的核心。某部分而言,他們塑造了S之所以為現在的SS從來都很感激。並且愛。在愛情以外,最能自在而毫不懷疑地愛著他們。S想起朱天文最終仍舊得在失去之中得在無言之間尋獲神聖之書的《巫言》,為了貓咪們而低眉垂目的巫(荒人的進階?)。所以S也會想起那個女子的吧…第一次出國,第一次搭飛機,坐上機械怪鳥,突然以為自己成了《百年孤寂》的老邦迪亞,所有的事物都怪異而奇異地脹大起來。但出奇的並不陌生,S只隱約的意識到關於事物的本體與對事物本體的任何想像其實並不那麼鴻溝深大。S的妹妹說應當去過另一種生活。但何必呢?S的生活每一日每一時一分都在給予S新鮮、S在原來的生活裡每天都過得新鮮、而絕無重複。當然那在外人看來可是枯燥得很。S一直想用身體切實地感受生活是否真的在他方,不僅僅在思維做出辯證而已。不羨慕他人生活的S是否真的從來不曾擁有過想變成別人的念頭?而此時S身旁的走道有一個婦人抱著哭鬧的孩童走動,以安撫著幼小、不耐煩的他,這風景是多麼的生活啊…生活,生活關於生活,唉,S便又想起費爾南多˙珮索亞的《惶然錄》。S在自身裡旅行,S在孤獨裡旅行,而旅行從來不應該在S之外的世界發生。是這樣吧?但如此一來S便建構不了馬康多,S也沒法蓋一座屬於自己的白色房子。因S從不到另一個地方去重建關於生活的種種。S的生活只在當下、此刻。S是朱天文說的當下族嗎?是吧。是嗎?突然一陣擺動。S轉眼覷看窗外那簡直跟一操場賽道沒兩樣的機翼,這麼大的東西還是抵擋不了風。是的,抵擋不了,馬康多跟邦迪亞家族的房子最後不是給一陣大風颳到空中從此斷絕了這個最後產下詭異的神話怪物(豬尾巴小孩)的血緣。S當然也會想起魯西迪,偉大而瘋狂的魯西迪,那部《魔鬼詩篇》的開頭,薩拉丁與吉百列便從三萬英呎(是這個數字吧?而S現在會否也在這個數字之中?)的墜落,他們在高空中翻滾、降落,甚至嘶喊、對話。哦,魔鬼之形的薩拉丁、天使羽翼的吉百列,他們終於還是交換了彼此的形象,但他們的靈魂是否也同時置換了?S思索不了,S在自己的屁股上起落。那身體被懸在屁股之上的陡然性的差異讓S每每驚駭。像是路面有個巨大窟窿而S一無所知的闖將過去,然後大大、大大的一個震盪差點沒讓S飛起來。哦,飛起來。死亡。死亡也許是終歸嚴肅而輕盈的,輕盈如飛。飛機,人類的意志,面對將野蠻的爭奪化為科技與文明的壯舉,你應該沉默。應該在一種安靜而堅硬的姿態,寫下你,第一篇,神聖/黃金遺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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