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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馬羅,也想問你:「一個像你這麼冷酷的人為什麼會如此溫文儒雅呢?

  最後了。雷蒙․錢德勒/Raymond Chandler七大長篇的最後一部:《重播》(葉美瑤譯,臉譜出版),洛杉磯的硬漢馬羅的告別作。馬羅終於完成了在罪惡城市潑灑火焰與閃光給人一咩咩關於溫暖的想像的任務。

  你完成了,馬羅,你完成了。

  你最後的轉身,即將轉身到了別人的愛裡,即將讓總是沒有人等你的房間變得有另外一種意義,「無論我去了那裡,做過什麼不得了的事,最後還是要回到這裡,回到這棟毫無意義的房子裡,這間無意義的房間,盯著這片空白的牆面。」不是這樣的,馬羅。你會在這顆星球上,像個人,只是單純的像個人,有個人愛你。誰都剝除不了你的意義。你是在意義的核心裡,是這樣的,沒錯。

  馬羅、馬羅,你別害怕作夢,別害怕,「我怕這樣一來妳就會離我而去,一年半之前我在這屋子裡做個一個夢,那個夢至今仍然陰魂不散,我不想重溫惡夢。」你是勇敢的,你不是那種「我也作過夢,不過都已經夭折了,我連讓它們存在的勇氣都沒有。」對吧?你一直在追查人與人的真相。那你的呢?你也應該把自己的夢攤出來了吧,那是你這個人、你之所以為你的真相啊…

  哦,馬羅,你這麼酷,會有個女子「寂寞啊,因為想你而寂寞。」她會跟你說,焦急而激烈的:「這世界上到處是男人,可是我卻只等你一個人。」她會用你買的機票,你買的,這是關於購買這個詞彙最重大的意義,重點,那是你買給她的,你希望她來,並且你讓她來到你的身邊,然後她會「我只是要告訴你我愛你,懇求你跟我結婚吧!

  馬羅,讓別人給你溫柔吧,你已經夠酷了。夠了、夠了,真的,真的夠了,馬羅。再沒有比你更酷的了。你是所有聲音最溫柔的時刻。你喚醒了某種遲疑不決的我們,你激勵了某種慣於遺忘的我們,你刺痛了某種在文明的暴力底變得殘酷的我們。你是騎士。一個用酷斃了的臉在破碎的正義之中蹣跚前進的騎士。你是堂吉訶德。一個知其不可為仍舊拼死了捍衛道德美好的悲劇堂吉訶德。你擁有堂吉訶德的意義。

  新近一代的蝙蝠俠(《蝙蝠俠:開戰時刻/Batman Begins》、《黑暗騎士/The Dark Knight》),一位有童年創傷而勇於面對、想當英雄想被大眾喜歡卻又選擇承擔罪犯名聲的黑暗人物,那應該是你的子裔吧…他強悍而絕不放棄對光明的渴求,不正是你的所作所為:總是走最崎嶇、痛苦的路?或者他是你最後的足跡,一點還魂,你終將完全被這個世界龐大的惡與機制所捨棄了嗎?

  不,不,不可能的。你說:「我不冷酷就活不到今天了。而要是我不溫文儒雅也不配活在這個世間。」馬羅,你這樣說。而聆聽如,卻只得低低,低低的把頭垂到塵埃的下方。也許接近不了又冷酷又溫柔,但至少,至少我們諦聽你。

  你在旅館遇見的那個老人說:「神其實可以創造一個簡單的世界,奇怪的是祂為何偏要讓世間這樣多變複雜呢?」你怎麼說,馬羅?你可以在上帝的看見裡捉摸事物的形體?你看得透嗎?用你那看似酸臭但深處有著清澈與溫柔的眼神看透嗎?看得透嗎?是因為「沒有失敗就不會有成功,沒有庸才的生命掙扎,藝術就不會誕生」?是因為「上帝也有不順的時候,像現在這樣事物全亂了規則正是祂的低潮期,但是祂的日子可還長得很吶!」你的看透是這樣的嗎?

  你讓想起了海江田四郎,那個以「沉的艦隊」左右、更動了政權與國界的神奇人物,他在悅子母親臨死前說:「我在想,為什麼人會有那麼多矛盾和衝突。」而悅子的母親這樣回答了:「因為有衝突,所以才有原諒啊…」(川口開治,《璃之波風》,尖端出版)如果可以把那些反面的事物以必在的姿勢承受下來,是多麼叫人歡悅的正面哪…一如你的溫柔是打暴力的裡面出來的。你從不濫用暴力的,你的拳頭是為了弱小而在,你甚至就有了最溫柔的拳頭。你的冷言冷語也是為了讓自己酷著以行走在悲慘炎涼底,那些刺人的嘲謔也就有了午后冬日的感受。馬羅、馬羅,你是最酷的溫柔。

  就像是馬修․史卡德的「死亡曲線」(套唐諾語),你,馬羅,一個硬漢子,也走向了最後的歸所。這是應該的。你這麼酷,這麼溫柔,總該讓我們也回敬你一種夢幻生活,讓你可以到有人願意等你的房子裡去。

  你進入了重播,你可以到你原來的樣子裡去了。

  最後了、最後了,馬羅,謝謝你陪我們走過這一段。請讓用所在城市的灰暗敬你,讓用楊乃文的〈The Scientist〉(《我自選/Self-Selected》,Sony Music)敬你,讓用火中的心臟敬你,讓用光以外的事物敬你。

  敬你。敬你。

  「我不冷酷就活不到今天了。而要是我不溫文儒雅也不配活在這個世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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