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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點。

鈴聲響起──

蔡依林甜美而憂傷地唱著:「終於看開愛回不來 而你總是太晚明白 最後才把話說開 哭著求我留下來 終於看開愛回不來 我們眼前太多阻礙 你的手卻放不開 寧願沒出息求我別離開………」

時間要真能倒帶,讓我再有幾百年的小眠就好了。很容易滿足的。不需要Raymond Chandler《The Big Sleep》的程度:乾脆一覺到死。煩呀煩哪,重複個不停,黑色城堡都垮了,還唱。抓狂。

先扳開一拖拉庫的睡意。

瞎了的手,東摸西索,把住手機,隨便摁一下,倒頭,繼續。

渾渾噩噩,像是時間的流逝機能,暫時失去。

有企鵝樣貌的草枕,盡責地呼應,把我擲進了雲端,浮啊沉的,風餵飽了身體,於是我飛。我在飛。昏眩像是單隻翅膀黏緊了意識,不好平衡,顛顛倒倒的,實在稱不上安穩,不知道過了多久──

忽然!

踉蹌──

啊!

原來我的尊頭從枕邊側跌。唉…會不會太誇張了點啊,先生。

如爬蟲類蠕動,設法將腦袋安頓好,正要把自己塞到夢境裡時,Z610i卻驀然狂震了起來,還在我耳邊鬼哭神號。是怎樣啊,現在?!

腦筋根本無法辨別是哪位大姊的專屬來電鈴聲,也搞不清自己是在慘叫或者怒吼,力道應該足以捏死誰吧,我抓起手機,說話:喂~誰?!找──

「還在睡哦?」

嗯嗯。(廢話,我的聲音像是醒著的嗎?見鬼了。)

「真是隻豬欸~起來了。我們去──」

去種田啦。

「什麼?中什麼東西?」

閒得沒事幹,不會去種田哦,大小賊~

「我警你,不要再偷偷叫我小『賊』。混蛋王八,你以為我聽不出?發音真爛到了家。屁已經曬得快可以在上面烤肉了,起了起了嘛。而且你的起床氣也未免太重了吧,這樣不乖呢。」

(首先,我是擺明了叫,沒有偷偷。第二,乖什麼鬼啊!第三,現在是誰比較兇啊,幫幫忙。)我瞥了一下螢幕,(救命啊…)才五點,妳到底想幹嘛?妳的十二星座男友,隨便調遣也有。

「節你的頭啦~天降一個這麼妖嬌美麗的本小姐陪你吃早,還有什麼好怨?快點。我們去喝CO。而且附帶說,你嘛拜託一點,現在已經八點半了,鮮孫!」

吃早─餐,喝CO─FFEE,是吧?(省字也沒人這樣搞的吧…)呃~八點。這樣啊,那還真是歹勢,我的睡眠時間不小心困擾到妳囉。(萬能的天神,請賜與我變豬的能力──)我呼呼的叫。

「正確時是八點三十五分又二十一秒。別給我裝睡!」

謝謝妳充滿善意的提點。

「好了,限你一個鐘以後到士林STAR等本小姐。掰!」

掰妳的大頭鬼啦。是STARBUCKS──嗯,喂~喂~~

「嘟嘟嘟…」

喔,機車…哇哩咧~GODDAMN。



我很苦命。這還不算悲慘,糟糕的是──我非常聽話。

為什麼呢?

刷牙\洗臉\沖澡\馬桶讓我蹲\套衣服\帶眼鏡杯子\擠五本書進背包\扛好\把腳填進鞋裏\插鑰匙\扣好安全帽\順手再帶了一頂\掛在椅墊旁釣勾\碰的甩門\轟轟轟\騎上KYMCO\從五股一路飆過了堤岸\蘆洲\重陽橋\百齡\沿途車多得不像話的中正路\殺到了文林路\右轉──衝,到了。

停好車,上鎖,推門,點caramel rhumba,杯子交給店員,等。

腦裏零星兩三隻蒼蠅在打呵欠,不能賞它們巴掌,我實感遺憾。

「您的星冰樂咖啡好了。」

我比了個謝謝的手勢,把這身殘軀盡可能拖上二樓去。

不誇張。這位大小姐看到我的第一句話居然是:「喂~你要來見我,也得把魔鬼臉孔修一下唄?邋裡邋遢的,怪丟的。沒誠意,沒誠意。這樣不行!不行啦!」

我瞪她。最好是能翻山倒海的壓過去。這女人會不會太囂張啊!

這女人也叫依。跟我家那頭貓名字最後一個一樣。真是孽緣。從小到大,我老是撞見依。這個依,那個依的。我的媽媽咪~是不是上輩子不小心踩死了一整排叫依的螞蟻,所以今生就──?

唉…算了。就當作自己還在睡夢裏吧。

她喜歡別人叫HER ENGLISH NAME:ANGELINA。手機鈴聲木木然開始顫出了宇多田R&B歌曲〈FIRST LOVE〉。太離譜。都已經不知道換了十幾個男人了,還初戀咧。見鬼。那傢伙一臉如蜜的春風,塗得滿滿。感覺不妙。一看,是NOKIA的8800。工藝科技品的高檔貨。所以──她又談戀愛了。睨著眼前耀武揚威的表情,我實在想把這傢伙「蕊死」。一大早八成就為了炫耀這事,把我從深海撈出來。是怎樣啊,臭小鬼!

依簡直像是在跟新男友對唱〈甜蜜蜜〉。我腦袋快速閃過的是張曼玉跟黎明騎腳踏車那段畫面,是給它粉浪漫沒錯,嗯嗯,祇是,眼前這傢伙應該是「噁心版」唄~

我自顧自的翻起Emily Dickinson的詩集。木馬文化由從貓頭鷹那兒接手的新修訂譯本。一再玩味都鮮異猶然。而且套句快用爛的評語:每回重看都有不一樣的感覺。好像真的有那麼厲害似的。

帶著笑意掛電話後,表情突然從臉上跌了下來。她說:「怎樣?」

(這翻臉可精彩了。怎麼不亮給妳的眾男友們瞧瞧。)嗯嗯。

「嗯什麼嗯,想要抱馬桶?我在問你欸~」

感謝妳。我沒有那種榮幸上答。

「幹嘛嗎?哎呀,本小姐既然不恥下問,自然就是恩准你回。快說、快。幹嘛那種表情?不屑?還是怎麼樣?有意見的話就要說出口。是不是男人啊你!」

(好,算妳狠。)妳的W810i BOY咧?汰舊換新?(問號多餘。)

「哎呀,他不適合我咩。每天忙著工工。無聊死了。」

工工?打工是吧?(喂~據說人家好像是為了買新手機給妳才負債的,因此才拼命賺錢的吧?)而且再前一個,哪,那個,V3x BOY,妳不是嫌他老閒著太黏嗎?

「哎呀,要剛剛好才行。你不懂啦。」

妳說的對。我是都不懂。(也沒那個打算。太麻煩。)

一陣沉默降下。

她突然開始嚷嚷:「哇哇,買新手機欸,SE的,還是粉紅色的哦?之前的6680咧?沒拿8310?哦哦。嗯嗯。這個,不適合你。我跟你說,最近那新出的滑蓋W850i很正的。SE的頭一支滑蓋的欸。你不覺得很屌?紀念味飽飽的嗎?螢幕大又清晰。音樂功能又超強。色系是很沉的黑。跟你有那麼點襯。去換那支啦。男人用粉紅色手機很怪欸…」

到底在說什麼?算了,隨便妳。(我的皮包最近已經夠瘦了。)

她翻了一個明亮的白眼,跟著下了結論:「騷包。」

干妳屁事!(大爺我就愛這種又亮又嫩的感覺。不想理會。)

沉默再度蔓延開來。

我自顧自的,又翻起Dickinson的詩。能夠抵禦、甚至削毀時間暴力性的作品,讀起來像是世界處於某種靜止狀態。所有的哀嚎與逃竄都被撫平了。

直到一根纖細的小指頭,闖進我的視野,割斷了跟無止限美好的聯繫感。依嚷嚷著:「你真的很沒禮。美女都坐在你面前了。還有心情看書?」

(真是無奈啊…)到底找我來幹嘛?

她意有所指的再翹起小指,「新的?女人?」

我有點錯愕。這傢伙除了跳Tone超快外,對感情的事也未免敏銳到了一個神的地步吧…她怎麼猜到的?我有哪裏露餡了嗎?暗自在心底歎了一口氣。小小口的。我只扔了一道殺氣騰騰的視線。

「說嘛。說啦。」眼睛發光。

妳是八卦附身?

「沒禮貌第二次。講話很難聽欸。這樣不行啦…會被討厭。」

那又怎麼樣?因為想被喜歡就東掩飾西遮蓋的,煩哪…

依側著臉,上下打量我:「你這種傢伙真的會有人愛嗎?」

嘖。

「個性彆扭,又喜歡講些別人聽不懂的話,也從來不對別人打開心房,誰都不知道你在想什麼,樣子老是冷冰冰的,一開口就喜歡刺傷別人,像是要跟整個世界作對。」

嗯哼。(這評語不壞。我喜歡。)

她擺了一個宛若舞姿似的的手勢,指著我,「就是這。就是這種有夠機的表情。簡直要懷疑你到底是不是人?血液有沒有在流啊?你怎麼搞的?這樣子不行的。幸福會跑掉喔…」

機?機車是吧?我還沒嫌妳說話老砍一半的習慣欸。還有雞婆。

我擲了個高速觸身球回去:就算是這樣那又如何?

「厚,怎麼想都不可思議,哪種笨蛋會喜歡你啊?一定是瞎了眼的緣故。絕對是這樣子的。唉…可憐啊,遇上你這個專騙天真傻女孩的混蛋。算、算了。講不下去。跳過、跳過。」

我不為所動。

「好啦。說重點。想給你一個榮幸。」

意思就是麻煩事。

伊賊賊的笑著。

呃,該不會真的很麻煩?不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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