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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想起尹麗川〈女強人〉幾個片段:

           1

           如您所願

           我越來越強

           越來越大

           我的腹地越來越深

           你再也夠不著

           我的裡面

           我越來越濕潤

           這濕潤越來越

           跟你們無關

           我越來越像一個

           照顧小尹的旁人

           ………

           4

           罵吧罵吧……說辭都準備好了……

           「一個女人販賣青春」

           「又一個女人販賣青春」

           男人們賣不掉自己

           就賣別人的

           讓我們互相攀比

           哄抬童年、甩賣老年

           熱銷青春期

           你的良心是杆

           群眾的良心是秤砣

           我不懂算術

           你也鬥不過群眾

           5

           他們要的是淫蕩的處女

           我愛的是高貴的賤貨

  (《油漆未乾》,黑眼睛文化出版。)

  男人與妹妹去看戲。時間是九月十九日,午后,在台大劇場,《五個同衣女子》,【仁信合作社劇團】製作,改編、翻譯自亞倫․貝爾/Alan Ball的劇本,導演林孟寰,表演者計有林玟誼(這個演員的外貌的確亮眼、出眾,漂亮得不可方物,文宣幾乎一面倒地壓在她身上)、賴盈螢、唐邦筠、蔡莞真、李書樵、高丞賢。外頭的日光像是要推倒整座城市,成群,巨大而放肆。男人的汗水比詛咒更深切。妹妹咬著雞腿堡,可愛的飢餓。

  然後。男人與妹妹一起進入愛情與慾望不斷懸繞、編結底空間。

  將場景從原來美國移到島國南部,國、台語雙腔進行,把一外來文本很有趣的翻轉成在地文本。五個女子腥羶至極的說著各種女人的私密話語,坦露的,色情的,女女戀的,豪放的,回溯未成年時的,各種性的語言(啊還有髒話幹字滿場飛),大膽,有力,並且凶猛而美麗的砲火不斷,不斷轟炸。文本將女人與女人之間的那種內在的肌理,以極其戲謔而冷酷的形式展露出來,而這同時也發生了對慾望的型塑,以及對女人的型塑。

  男人記得在【台南人劇團】的《愛情生活》(詳見《迷劇場․劇場之城》之〈雙重損壞:《吻在月球崩毀時》與《愛情生活》〉)尷尬萬分地發現兩個性交完在浴缸泡澡的男女起身以後居然還穿著泳裝(這是不是有點那個?)。男人同樣記得《偷窺哈姆雷特》如何讓一人物(好吧他的角色設定是哈姆雷特)赤裸捏著自己腹上贅肉亮著他搖搖晃晃垂下的陰莖(啊男人真不想看見)或者一對男女激情纏綿乃至於又是陰莖又是女人移動時隱約可見的陰部(話說歐美老外的陰莖還真長應該是未勃起狀態吧也有十幾公分的樣子,啊男人真不想記得)的深刻、自然,全然把舞台與凝視拋諸腦後,而盡力演繹生活的本身。後者的自在流露,讓男人煞是喜歡、佩服。

  但島國的風氣如此,對身體總是採行輕忽、蔑視(絕無什麼尊重,珍惜,只是單純的想把身體封鎖起來,不被看見,不得展露),企圖去身體化(在愛情裡,在藝文領域裡皆是如此),彷彿裸露與性是罪惡環節,於是乎,如《愛情生活》般的困窘不得不一再上演。而肉體是無以迴避的,無論是性,生育,衰老,疾病都不得不在其中予以深入的凝視,如《偷窺哈姆雷特》所顯現的,一片一片玻璃之後的,人與生活的表面以下。

  《五個同衣女子》則在島國一面倒的反凝視風景底,以背部全裸的更衣(且可見得表演者晃動的乳房外緣),讓男人特別驚異,當然這並不意味如此一來演員的詮釋就能達到何等厲害的純度,而是拆解。那至少拆解了作為一個舞台上正在演出的演員的意識與藩籬,至少擁有相關的說服力。在語詞如此狂放的文本底,若是表演仍舊遮遮掩掩,便未免乏味了。不過在男人而言,如此劇本似乎可以更陰暗,濕淋淋的,猶若陰道內部的,某種呈現。可惜這樣的效果並無達成。

  五個伴娘對新娘(Tracy)的諸多抱怨、詈罵,還有各自的愛情與慾望的編織、交換──五個女人的典型:隨身攜帶一長串保險套、在床上嬉戲人間的夏君,身為人妻與丈夫分房並對綽號阿湯哥的男人著魔的Joy(他們在大型百貨停車場的地板性交),對耶穌無比信仰、純情至極的阿蘭,女女戀、特別重視女權的敏蕙,還有複雜、矛盾、身為新娘的妹妹又在十二歲時與新娘舊男友阿湯哥交往、一心想逃離家的筱梅。男人感覺到躲藏在她們嗆辣有勁的台詞底下的,某種哀傷,對幸福無可企及的,一種隱隱作痛的切割感,一種寂寞。

  她們砲轟新娘與阿湯哥以及婚宴的無聊、荒誕,在在顯示出對性,對身體,對愛情,甚至是對體制束縛以外,的巨大迷戀。一種又放縱又哀慟無比的,透視。同樣的衣物(伴娘的紅衣,猶若集體的被標誌、歸屬成同一生物),同樣的和一個女人(新娘)、一個男人(阿湯哥)相關,她們的人生在這小鎮裡,無以脫逃。她們的放肆、笑罵也只能在房間底偷偷摸摸的進行,私密心事的糾結與網路。

  外頭的婚慶場所(喜)跟女子們躲入的房間(哀傷與忿怒)形成兩種極端。但編導及觀眾都聚焦房裡。一切都在這小小的房間發生,延展與衝突。新娘與阿湯哥成為隱形的千夫(五女)所指。兩個被一再提及的人物,自始至終皆未現形,確實促使他們充滿可怕的、強大壓迫感的現實性喻意。五女只能在房裡回顧與他們有關的事。尤其是最後的衝擊性情節,大家赫然發現原來筱梅在十二歲時與當時是她的姊姊的男友(阿湯哥)有著性關係,於是Joy大叫著要割掉阿湯哥的卵巴,敏蕙一再要筱梅去接受心理輔導,而筱梅只是一再失落、遺憾於阿湯哥再也沒有看見她(即使她出現在阿湯哥的眼前也仍然像是隱形一般)。

 

  而當與夏君有著相互吸引的張捷洋進場時,靜地採取否定與反抗的房間,頓時變成一火花綻放、男女激辯的戀人場域。於是愛情與慾望毀壞了女子,但也同時救贖、建構了女子。場面剎時變得溫馨而有了溫暖、光亮。但他們只是有了一個開始而已。一個也許他們可以互相打開彼此的開始。男人喜歡這種設計:靈魂與肉體、道德與色情的並置(夏君與捷洋反覆討論、爭執想要什麼,不想要什麼)。愛情從來是神秘的事物。但人不是。人是庸俗、低淺而從不神秘、純粹的。正因如此,男人認為,愛情才需要被人發生,在女女男男之間,在人間發生。

  而男人與妹妹就享受了一場對慾望與愛情進行探索與辯證的午后豐饒時光。

 

 

  ──「本文首發於國藝會藝評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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