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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段式電影,《東京狂想曲/tokyo!》找來日本境外導演,美國米歇爾高迪/Michel Gondry主掌〈室內設計/Interior Design〉,法國李歐卡霍/Leos Carax拍攝〈天下為「屎」/Merde〉,韓流的奉俊昊/Bong Joon-Ho則是〈搖擺東京/Shaking Tokyo〉,恰恰橫跨了三大州,在短小篇幅裡,三個導演各顯本事,談論同一主題,這樣的設計在的記憶,最早推及到當年在捲起恐怖大浪扮演要角的《三更》(哇,居然已經是當年,上一個世紀末了),此後便屢有所見,包含神秘動人的《愛神/Eros》,而這種觀點各異的詮釋之複合,便有著獨特與豐饒,每一則都像是短小輕快的刺拳,往往會讓人驚奇不已。

 

  第一段是一對情侶由鄉間來到東京,男的拍了部怪誕的電影(堅持要在文本進行時噴放乾冰搞得每個閱讀者劇咳而出),女的呢主要是男人的輔助者,一切以男人為核心,在她的男人打工時,她便翻遍租屋情報雜誌到處去看房子,這之間寄宿於友人狹隘的幾坪房間,在意外聽到友人對她的評論後,敘事陡然一轉,醒來以後的她,發覺自己的胸口正在鏤空,而且漸漸的,正在變成一張椅子(腳化為椅腳的特效,真是此段影片調性──由寫實轉為魔幻──的大翻轉時刻),是的,一張椅子,而這個變形啊,顯然還有在人形與椅子變換的可能性,最後她跟定了一從事藝術工作者的男人家中,甘心做為椅子。

 

  這可很難不想到韓麗珠在《風箏家族》的短篇小說〈林木椅子〉,那也是一個不斷練習、模仿椅子姿勢最後變成了一張椅子的一個男人的故事,林木(小說中男人的名字)說:「因為我在更早以前,已經把生命過壞了。但以椅子的方式過活,那些壞掉的部分再也沒有擴大的傾向。」教人覺得驚異的不是人變成椅子,而是人甘於變成椅子,變成一種紮實的,機能性的功用,以提供某些特定人使用的,物化的慾望。而奇妙的是,在電影〈室內設計〉和小說〈林木椅子〉俱眼見了一同一性核心的不同類型與變化。

 

  第二段開頭是一段奔逐(應該更像是快走),推開水溝蓋,從地底爬起的怪人(鏡頭俯瞰,而烏鴉鳴叫)沿著長街,一邊抱胸抬頭仰望(他的一隻眼瞎了),一邊隨意搶奪路人的東西(鏡頭正對著怪人,不停地後拉),包括吃花──在《男孩遇見女孩/Boy Meets Girl》、《壞痞子/Mauvais Sang》裡便目睹過導演卡霍調度跑與走的速度上的驚異感──跟著又隱入地面,這自然造成大騷動。此後,他在地底下走動,在標示紀念南京死去的英雄們的地方取了炸藥,又從水溝蓋爬出,這一次他隨意揮擲武器,造成極大傷亡(這裡的東京大屠殺指向了哪裡呢?一種南京大屠殺的翻版?一種殘酷與暴力終於回到自身的終結?),這自稱屎者的怪人呢自然被逮捕了,面臨公開法庭審判,並還跑出一跟怪人長得差不多的古怪律師以同樣怪異的語言(大量拍擊臉頰、敲牙齒)為他辯護、翻譯,屎者說出種族歧視的話(包含討厭日本人及日人的眼睛像女人性器等等,另外也對美醜進行一具傾斜感的辯證),難逃判刑的他一再拒絕接受,最後絞死的過程乃發生一奇異的變化:屎者在矮小醫生(需另拿踏椅墊高以便判斷有否心跳)認定死亡後,鏡頭轉開到見證者臉上,忽然全都一片驚愕,再回到玻璃另一邊的執行處,只見空蕩蕩的繩索,屎者消失(跟著預告說屎者要前進美國)。

 

  在〈天下為「屎」〉啊,感覺到一巨大的曖昧的嘲弄,從意圖帶來一些訊號的屎者、在東京炸人和怪誕的語言等等,都糾集了一種可笑的氛圍,並且有著一份不知是睥睨或蔑視的質地在,屎者的恣意妄為,他所代表的訊號的來源,既是神聖的,同樣又暴力無比,而審判過程屎者的表現不由得會連結到卡謬《異鄉人》的那個殺人奇異者莫梭,孤獨,荒涼而不歸屬於任何體制(政治或宗教),只遵從於自我的意願、慾望的,極其封閉而存在的局外之人。

 

  第三段是以《駭人怪物》、《非常母親》聞名的韓國導演奉俊昊的成品,找來皙白而靈氣縱橫的蒼井優擔綱演出,主要以繭居族(香川照之飾演)的獨白和規律、完美的生活為基調,再一步步戳開那些幽閉者的洞穴,從來不看人的繭居族意外地看了外送女孩(蒼井優)一眼,而她又因地震晃動,昏倒於繭居者家中(男人慌亂不知如何處理的詮釋真好玩),緊接著他發現在她的身上畫有諸多按鈕(諸種機能),他按下其中一個啟動,女孩醒來,從此,繭居人忘不了女孩,以致於在女孩不出門後,男人為了見她,不得不離開繭居狀態,這時鏡頭變得明亮,光線如此、如此的銳利,整個街道都呈現無人狀態,唯有機械人行走,男人喃喃自語,在街道奔跑,在一個上坡段,男人看見女孩,她正在手臂上畫上按鈕,這時猛然地震,鏡頭移向下坡,無數困居的人們啊,蟲般的湧出,在天驚地動後,他們又退回到繭中,而男人阻止女孩,他說一進去就再也出不來了,女孩掙扎,甩開,男人在女孩完全進入前,伸手按了其中一個按鈕:愛(Love)。

 

  看著最後一幕,蒼井優的臉,在光亮之中的特寫,被驚心動魄的美所擊倒哪…女孩終於被誰愛著了嗎,在日後的東京,在由來寂寞的東京(或者所有的大城市裡因為速度而產生的寂寞的群眾),每個人都躲藏在自己的洞穴,宅的究極化,一個十年不出門戶的人為了愛情進行一破天荒的冒險,這是奇蹟,這是對相遇一事的根本性悸動,而就在這樣的空無之中,女孩終於被看見,被用力地愛著吧…

 

  在《東京狂想曲》的三段,都可以見到各種符號。而符號化的文本一直是喜歡的敘事形式,將事物提煉、深化到符號狀態,讓人可以往內挖掘,並與之發生奇異的鍊結。

 

  但那又不同於簡化。符號化跟簡化是有所區隔。雖然它們似乎同樣以一單一概念作為載體。但簡化是既定的使用法,是快速、簡單的設定,毫無痛苦,沒有劇烈的掙扎,只是套用原來在人們認知裡的東西,是把事物刪減到可以輕易辨識的作法(換言之這也意味著:輕忽),是沒有新的意義疊覆上去。而符號化基本上是一種深化,並提供該符號新的運用與詮釋。

 

  譬如來說吧,《波西傑克森:神火之賊/Percy Jackson & The Lightning Thief》便是簡化的文本,在片中我們隨處可見符號的存有,但這些符號,例如諸神、梅杜莎(哦,親愛的烏瑪舒曼/Uma Thurman)、九頭怪龍、巨人等等,都是已有的,毫不費力的便予以應用,而不是如,隨意來說吧,最常見的符號:愛,在〈搖擺東京〉中,是以肌膚上繪的按鈕形態展示,那樣的充滿想像和意義。換言之,符號化是詩意的,是空氣之名。不過自然而然的,符號化也容易通行到簡化的區塊去。這之間的區隔往往也是流離的,邊界模糊。在《東京狂想曲》也可以偶爾見到那種符號與符號過渡的侷限與狹隘。

 

  當然,以希臘諸神為名進行現代版還魂的《波西傑克森:神火之賊》在這些年來大張旗鼓、絡繹不絕的奇幻文本(包含小說和影像兩種)裡,在好萊塢罐頭工廠的標準量產作業裡,還算有某種程度的新鮮,有趣(就別說年輕演員的生嫩或者那些訓練、搏鬥的簡便到可笑的設計,那還真符合了血緣論或神選者唯一的觀點)。至少水的攻擊,在高樓上爆破水塔,以環狀鏡頭的調度,與在空中漂浮的擺渡人與舟進入地獄(在這裡就想到海上的詩集《死,遺棄以及空舟》的氣氛、意念)的場景都還不賴。

 

  不過呢,要說把神此一符號玩得很漂亮、生猛的,還是尼爾․蓋曼/Neil Gaiman的《美國眾神》那樣的根本性悲劇:神祇必然依附於人,而這依附或有可能因人們的不復信仰與記憶而指向於漂流。

 

 

──99/2/17,清晨,《東京狂想曲》DVD,家中摟貓帝、魔兒共賞。

──99/2/24,午后,《波西傑克森:神火之賊》,京站威秀影城,與小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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