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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所摯愛的媧

 

  我想從一個問題開始談論《創:光速戰記/Tron:Legacy》──

  亦即上帝能否從上帝自身逃走?

  宇宙萬物是這個傢伙──請允許我這樣稱呼──所造,亦即祂包含了這一切的一切,祂的意念與旨意將無所不在,無所不達,那麼這就是無限了吧,亦即上帝等於無限,沒錯吧?

  這時候,我很想再進一步思考──雖然這個傢伙可能已經在天上發笑了──那麼上帝能大於無限?不,無限就是無限,不會有大於無限的無限,無限就是無限的本身,是永遠的恆大值,所以上帝必然小於無限了?但這樣一來,祂又如何能是造物主?造一切的生,一切的死?這個傢伙開創了一個世界(宇宙)以後,祂理應包含了它,怎麼會讓它大於祂?這是一種淪陷?一種被造出世界背反的命運?那麼,上帝還能是上帝嗎?

  《創:光速戰記》這個文本有趣的地方就在於這裡,費林製造了一個數位網路世界(創界網路),他是至高無上的神,他可以將人體數位化直接鑽入該系統變成造物主,他且帶了舊的網路系統所生成的一意識體:創,一起進入,並且在創界網路從鏡像複製了一個和自己一模一樣但完美無瑕可以為他創造新世界的程式:庫魯。後來,追求完美的庫魯背叛了費林的意志(所以庫魯是墜落天使路西法,是撒旦了吧),促使費林被困居在網路邊界以外,成為一個靜止不採取行動的上帝。然後費林之子在庫魯的誘使下進入創界(所以這個費林之子又是耶穌了吧),引發了費林的最終行動:回到人類世界。而這正是庫魯的目標,他要帶著他的數位大軍反客為主地鑽入原生的物質世界,佔據、殘殺並且改變一切。

  這真是壯闊的集體脫逃幻術啊不是嗎?庫魯的壯舉著實讓人心跳,那就像是現在有個人忽然對我們宣告,他有一個辦法,可以讓我們擺脫所在的悲慘世界(輪迴),進軍到上帝層級,甚至將變成跟上帝一樣的生物,多麼讓人心動啊不是嗎?

  虛構了一個世界,卻被世界困住,甚至那個世界的人物將要竄出,並取而代之的設計與辯證──亦即滿紙的謊言成真──在安柏托˙艾可的《傅科擺》及《波多里諾》、董啟章的《天工開物˙栩栩如真》或者史蒂芬˙金的某幾部恐怖小說(《黑暗之半》、《秘窗》等),抑或浦澤直樹的漫畫《20世紀少年》,電影則有《駭客任務》、《神鬼兄弟》、《X接觸─來自異世界》,對了,還有《七夜怪談》(我指的是鈴木光司寫下的原著科幻三部曲而非是只意圖呈現恐怖氣氛的電影),等等,都不乏所見,而《創》擺在這些譜系裡,並不是最傑出的,但可以是一個漂亮的註解或說明。

  它是一個以科幻電影包裝的創世紀神話,企圖在人類對數位化的追求(傲慢的霸道的)進化的過程,提出某種反思與警訊。我認為這是挺好玩的觀照。它可以發展成一個具體而深刻的探索。尤其是費林被自己做出的分身與群體世界所限制,亦即當造物主被造物主自身困住時,那種窘境與不堪,讓我想起艾可在《羅安娜女王的神秘火焰》(我個人覺得在安伯托˙艾可小說底,除了謊言成真的技藝以外,最精彩的部分就是對上帝的存有與虛無進行辯證)寫下的:

  「……有哲學家歸納出另一種想法──邪惡不存在於上帝之外,事實上,邪惡一直都在上帝的深處,就像一種疾病,而祂花了無止盡的時間,企圖擺脫這個疾病。可憐的傢伙,這可能就是祂的情況。……但是上帝自知有這種疾病,卻又創造了這個無論如何都會被邪惡主宰的世界。這是一種純粹的惡意。……這個世界就像我們憋不住的尿,從上帝身上滲了出來。……」

  這讓我多麼興奮啊,媧,你看看他說的,多麼鮮明、真實而淋漓,特別是拿來對照《創:光速戰記》費林、庫魯和創界,更像是一種在驗證以前的理論說明。而艾可最後透過人物之口說:「上帝就是邪惡。」

  當然,上帝就是邪惡。這麼一來,我們又淒絕又好笑的人生才有可能明白過來。因為祂是良善的根源,也因為祂是無惡不作的魔鬼,所以,我們擁有美麗的靈魂的同時,卻總要不斷地跟內部或外在的暴力與黑暗應對、交戰。

  當然了,祂就是邪惡,毫無疑問。

  而《創:光速戰記》則試著捕捉前列線腫大的上帝(艾可如此形容)的真相。不過很快的,你也看見了,它又陷入了好萊塢的利益迷廊,出現了浮濫、陳舊的情節:被庫魯洗腦成殺手的創,猝然(真是比猝死都還要忽然的忽然)恢復了神智,為費林而戰,至於費林則犧牲了自己,讓費林之子和ISO人柯拉回到入口(費林和庫魯面對面的對決一幕,恰恰是他生出庫魯的反面啊),去改變他媽的世界──我必須粗口一下,才能宣洩對這個文本鳥到不行的蛇尾的噁心感。我無論如何都無法相信祂會帶來救贖與正義,即使是上帝滅亡以後,這個世界仍然是一攤祂憋止不住的濁黃尿液,繼續混亂不堪。

  媧,這就是一個立意與思索原來都很有可能性的文本的慘澹下場。編導正經地複製上帝造世界的隱喻在一段遊戲般的網路冒險(是啊,多像是on-line game),但卻無有正經地貫徹到底,暴露造物主的絕對無能與必然而起的冷酷、置身事外。

  而我最後想說的是,有關遊戲。當代的遊戲性是會殺人的,是一種對暴力的習以為常與變形適應(看看那些打打殺殺的兇狠與隨機就知道)。而原本,遊戲是擺脫正經的一種方法,一種脫逃術,一種讓我們漂浮、暫時離開現實的神秘幻象。但太多人太正經的玩遊戲了(打怪練功以爭取名氣、實質金錢,甚而有詐騙),於是乎遊戲變成可怕、巨大的邪惡體。現在又有多少人已經被吞噬在其中了呢?而真正糟糕的是,所有人都忘了,我們正在玩的遊戲的對手是一個老是忘了祂自己就是邪惡的上帝啊!

  媧,這僅僅是我無謂而多餘的感傷與憂鬱嗎?你說呢?

 

                    造牆者

                       寫於99,12,28

 

 

──99/12/27,晚間,《創:光速戰記》,京站威秀影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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