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獄開麥拉》票根 

  136,《地獄開麥拉》。

  園子溫的電影作品,但這一次卻沒有那麼園子溫。當然依舊少不了暴力有生命難以閃躲之殘暴憂傷種種的表現,然而這一部《地獄開麥拉》卻是從來不曾如此過的園子溫,比較近似《吸血鬼少女大戰科學女怪人》、《裸體救贖》、《極道兵器》那類惡搞暴力情色之嬉鬧得不知伊於胡底的路數,看了實在讓人無法忍俊,總是要為片中那些稀奇古怪別開生面的設定(比如黑道老大在與敵對陣營大開戰之際不得不為了即將出獄的老婆「拍電影」,而且敵對陣營居然還同意了)與場面(比如一廢極了的男子頭頂中央嵌著一把刀,卻還能不棄近於不死地挨向心愛的女子)等等捧腹不止。然則如果只有把暴力情色之物從驚嚇之境轉向嘲笑胡鬧的位置,如果只是在做這件事,那麼園子溫還會是園子溫嗎?

  幸好沒有。園子溫終究是假借了這股這幾年間新興的日本電影惡勢力新類型為表皮,其實裡面裝進去的還是他覺得真正有意思的東西,並不停留在只是「搞」和「玩」血腥暴力的次文化意圖,他還有真正想說的話且拉抬到電影人本身──

  你以為,園子溫試著要說的部分就是:入迷。《地獄開麥拉》充斥對電影、仁義、暴力與女性「入迷」的眾生相。這些關於入迷的表現十分鮮明,包含小女孩在滿地是血(至少累積了好幾公分高度如水灘)的室內滑動幾公尺後還能一臉鎮靜地站起在屍體與受傷者(堤真一的表演實在前所未有的逗趣與極度癡狂啊)面前唱起她那支可愛到破表的牙膏廣告歌曲、片中從少年時間就一心拍出絕頂之作且不惜以己身生命換取(於是進入黑幫火拚現場)的導演與攝影師(後者至死都還在拍攝,眼睛緊貼攝影機不放)種種,都顯示出《地獄開麥拉》對入迷一事的獨特斟酌與營造。

  確實啊,入迷到了極限就是死生不計的癡。是以你眼前這群瘋子就在銀幕裡方生方死,沒有底限地為了電影、情愛等毫無保留(當然也就顯得荒誕不經至矣)付出,即使最後集體死亡(是的,除了導演全部都死了),看來卻還有一種可怖的歡樂感。這就是園子溫眼中的世界(或實際正在體驗的電影國度經驗?)。而園子溫素來有具有屠殺感的畫面(以暴力以色情)總不乏溫熱的悲傷,這一回甚至達到了壯烈,真是不得了。你不免要想《地獄開麥拉》究竟是園子溫獻給電影的一曲輓歌?還是他對電影人致敬的狂歡派對?或者兩者皆有之吧。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結尾處,該名導演從屍骸得沒完沒了的場所中奔出,一邊狂奔一邊大笑,彷若地獄盡頭竄出的人形惡魔,跑啊跑,他一直跑著,一路瘋野,然後聽到一聲「卡」,就跑出了鏡頭──這裡約莫是紀實與虛構在電影人的生命裡很難分得清楚的具體顯現。此前甚而忽然切入所有主角們(導演、攝影師、動作演員、女主角、黑幫人物)在大殺戮後卻全體(傷痕累累但包好繃帶)坐在電影院裡看播映的調度,同樣也都是園子溫對虛實構造的特殊觀感吧。

 

  ──102/11/22,下午兩點五十五分,在信義威秀影城。

 

 《完美的蛇頸龍之日》票根

 

  137,《完美的蛇頸龍之日》。

  以《X物語》、《叫魂》、《東京奏鳴曲》讓你很喜歡的黑澤清導演,他的影像與敘事風格一向是又冷清又冷冽的,看似沒有絕對低溫的進行人類(個人、社會與文明)的毀滅之探索,但實則充滿著對破損與傷害長久(且認真)的凝視與同理感。這是他電影傑出的部分。不過《完美的蛇頸龍之日》奇怪的卻讓你不能感受到此一部份,只有驚嚇的技巧還在那裡,但更深入的悲憫幾乎都消失了。

  在《X物語》中黑澤清處理催眠殺人議題讓人不寒而慄,冷酷的暴力之餘,人性的最低限度深深地被他召喚出來。唯《完美的蛇頸龍之日》沒有這個,反倒是在賣弄著夢境與潛意識進入的技巧與意象,重複地經營突如其來的、大量古怪荒涼又虛無縹緲的恐怖場景。尤其最後蛇頸龍現身追殺的橋段,更是讓你無言。當然蛇頸龍特效還不賴。但在黑澤清的電影手法裡就顯得太多餘也太煽動了──好萊塢式的經營實在是一種剝奪與消除啊──乃至於失去了他在冷感中見熱度的豐富特質。

  而關於潛藏在人類內心罪惡形象化的蛇頸龍,係源自女主人翁少女時期送給男主角的海馬墜子──海馬與蛇頸龍?倒也不是說不通,只是終究簡易了些。雖說絕種的恐龍埋伏於人的意識深處這件事還有些象徵上的趣味。

 

  ──102/11/24,下午四點十分,在長春國賓影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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