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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默閱讀董啟章《神》在《聯合報:聯副.周末書房》20170930.jpg

         沈默/寫

 

  符傲思(John Fowles)的《蝴蝶春夢》,採取雙聲敘事結構,先是綁架者佛瑞德第一人稱記述,其後是被綁架者米蘭達的日記──同樣事件,兩人理解並不相同,於是產生可怖慘烈的對比與衝突感。

  讀三聲部(邢天倪的意識、余景行的書信、吳幸晨的日記)小說《神》,我忍不住想起《蝴蝶春夢》裡米蘭達說:「……他要的是我,我的長相,我的外表;他不要我的情感或我的心靈、我的靈魂,甚至我的肉體。任何屬於人性的東西他都不要。/他是個蒐藏家,他的心有很大一部分已經死了。」是如此的了,內在部分,關於愛與藝術,被米蘭達戲稱為卡力班、認定一切皆虛無的佛瑞德全全然不在乎,佛瑞德要的不是性,他只是要米蘭達的身體,像是蝴蝶標本,像是買進優美畫作留在身邊。

  兩人可說是,純粹的形與純淨的神之對立與共存。

  有身體而無性,不也是《神》試圖要完成的小說主題嗎?

  另外,米蘭達回憶她愛慕的G.P.,一方面是年紀差距極大的情慾交會(兩人並沒有發生性愛),一方面又是深沉探討藝術種種,這跟《神》的裸身實驗──邢天倪與吳幸晨赤裸共處室內的大閱讀(哲學、社會學、數學、文學等)──隱隱約約有共通之處。愛情在《神》與《蝴蝶春夢》裡都不止是愛情,而是更大更全面的隱喻。

  閻連科的《風雅頌》,也是重寫,章節名是風、雅、頌、風雅頌、風雅之頌,每章裡的小標皆為《詩經》之詩,大歪「一言以蔽之,思無邪」的色慾腦筋,讓專精研究《詩經》的教授對著一群脫光衣服的性工作女孩們,「我在她們面前抑揚頓挫,滔滔不絕,講《詩經》中的愛和家,講我的《風雅之頌》專著中有關愛情與家源的聯繫和觀點。……她們安安靜靜、赤赤裸裸地坐在那兒,……把我的名字寫在她們的手掌上、胳膊上、肚子上、後背上、大腿上,我不僅簽上我的名,還心血來潮,把《詩經》中的句子寫在她們的胸脯上和乳溝裡,乳房上和她們白嫩細膩的大腿間。」,將思有邪詩也有邪的人性真實大翻大揭,使邪不在外、人盡有邪的事實暴露。

  而邢天倪在《神》不但寫色情小說,還將陶淵明〈閑情賦〉改寫為「大學男生痴戀中年美女教授的故事,並且納入了戀物癖和被虐狂的元素」的七、八萬字《閑情賦》,且有「……色情文字是一種『意淫』……曹雪芹的意思是甚麼?就是『意淫』有極其高層次的藝術價值。整本《紅樓夢》就是實現賈寶玉的『意淫』的書。『意淫』到了最後,就是藝術的昇華。」之語,云云。

  最重要的是,邢天倪、余景行和夏語冰針對色情小說的大篇討論,將邢筆下的色情轉化、擴增為具有政治隱喻的批判,如「……兩性易位的混亂,則暗示在一國兩制之下,港人身分定位的失序。」,以及實際權力結構與體制的對位思考,如「當兩個『裸命』加在一起,無論是男女的,還是性別角色易轉的,就有反抗的可能性,也即是阿岡本說的,把機器『停下來』,令它『失去運作功能』的政治鬥爭?

  將無用之用的閱讀與書寫化作小說中的行動,進而重新認識、詮釋現實處境,使男女情慾不單單是情慾,董啟章換日偷天陰陽異位地展開一場大規模而全面的人性探索。閻連科將《詩經》的風雅頌溶入鄉土與學院演練中國癲狂絕景,董啟章則是把陶淵明的形影神論變為香港當前的艱險困境──形影神也恰恰可以是聖父聖子聖靈的對照組──如此意淫大法,殆無疑義為小說藝術的完整昇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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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魔

    所有的擁抱終止以前,所有的季節終結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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