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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之國》DM

  園子溫挑戰核災議題的電影。一反先前《美髮屍》、《戀之罪》、《死魚》的暴力、陰暗與極盡血腥之能事。這一次他溫暖一點。願意更堅信一點平庸的並不在極限的什麼。出現在畫面好幾次光芒的太陽深入天空裡、樹上。出奇的明亮。

  一直以來園子溫總是將傑出的影像火力集中於描寫毀滅。藉此以讓重生更顯得珍貴與可信。那些毀滅的場景(色情與暴力)調度經常讓人不忍睹。而且最後的救贖仍舊在毀滅裡完成。譬如《戀之罪》以崩潰後的色情事業維持生命的最低限或者《死魚》經由自戕來終止殘暴的鎖鍊教養等等。然而在《希望之國》,園子溫卻變得極有溫度。即使在處理核能恐懼症候群,看起來偏執又封閉,但仍舊有著要捍衛、守護什麼的精神風景──

  以往的園子溫作品訴求極限人物在平常(社會)生活裡的恐怖現身。如今《希望之國》則變化為平凡人物在極限(核災後)生活的體驗與困惑的行進。這樣的文本很不討喜。無論是對政府單位或者一般只想閉著耳目盡情麻醉自己的人們來說,《希望之國》代表著的也許不是思索一個毀滅引爆的可能,而是一個無意義、庸人自擾、個我驚嚇的妄想。看看影片裡穿插在電視上、那些一再宣告無須恐懼核能的娛樂表演與口號,或者圍繞在主要人物(三對男女:老夫妻、青年夫妻和即將成為夫妻的情侶)充滿歧視與壓迫的言論,不就正在島國活生生上演嗎?

  人們只想要相信便利的事,只想要無花費精力地採信某些簡單(但其實非常可疑)的行銷或宣導,只想要透過別人保持在無憂情境裡。這些教你沉痛的面目不只是在電影,而是深入在你生活的周遭。它已經是一種病灶般的常態。不追求靈魂正確性,只願意活在一個無須自己操煩、講究就地合理化手段的日子,盲目地相信世上某一角有個(群)英雄會流汗流血地與邪惡對戰、主持正義,只要安然坐享即可──真的有如此美好的事嗎?

  老聽到人生只要快樂就好的論調。但你卻快樂不起來。世間確實有必須妥協的事。生活原來就是在堅持與妥協中遊走的。但生命的本質卻不應該那麼輕快地棄置不顧。如果有困惑,如果有疑義,得靠身心腦袋磨練出來的能耐去面對、尋求問題與解答。即使總是在改變答案或從來沒有抵達過終極解答,也比只接受別人給的答案還要更值得。你相信:唯有認識危險與恐懼,走過自身黑暗的邊緣,方能找到紮實又淋漓的快樂。縱然被悽慘地切割過。

  必須當一個勇敢的逃亡者。必須。而當一個這樣的逃亡者,就必須打開腦袋用力地思索。用力到必須痛苦的程度。沒有痛苦,那些有意義的事情就不會到來。沒有經過思維的千錘百鍊,所有的觀點都是偽造的,都無法真正的落地生根。

  園子溫透過三對夫妻來探索核災為禍的恐怖。老夫妻自行槍擊而死──鮮豔的花圃是整部片裡最具彩色的部分。它也是在核災封鎖線前美麗的對決者,宛若老夫妻的歲月、記憶與愛情。還有他們雪中的共舞,以及最終火中與樹、花圃共同邁向璀璨死亡的焚燒,都讓你如遭滌洗淨化。熾爛而絕對的象徵。青年夫妻則是慢慢地理解到逃的意義。戴著口罩、在醫院的妻子看見門外的紅色危險(輻射塵),以及丈夫明白到樁(邊界、分水嶺或決定性事件)的暴力,都是精準推進的調度。另外你驚嘆的還有遇見說日本人今後必須腳踏實地而走的一對小兄妹(又突然消失)而領悟到一步、一步地行走之意義的情侶──電影最後一幕,就是他們一前一後在雪地中踩出實實在在的足跡,片名《希望之國》在此時才悠悠浮現。

  活在島國,當台電與政府單位都片面地堅稱核電無危險的概念時,讓你感到絕望的其實還在於人民總是埋怨政府在危難發生後才來收拾時,卻從來不想想自己是否保持警覺與思索,自己是否過度放縱那些官僚與財團的作為,自己是否曾經夠認真地對待這片土地、資源與地球?只想把責任推託給他人(比如政府、官員和學者不就是為了做這些才存有、好像自己不在其位就無須負任何責任的論調),隨意地把權柄交給他人,卻又要以無辜者的姿態怪罪別人,這麼做真的問心無愧嗎?

  於是你這麼想:保持誠實、絕不輕易放棄的思索能力是最重要的。而它顯然是痛苦的。只顧娛樂、與整體統一作為的人是絕不可能迎接的。所以問題始終是願不願意充滿痛楚但仍舊要理解、面對存在與世界。而這是一個無可閃躲的選擇。

 

  ──102/1/04,午後一點,在真善美劇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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